渊梦·16章 菩萨蛮

;  不过，即便是看穿了悼灵，可那道人仍旧缓声道：「那，不若就这般吧！你先说，告诉我你们这一双璧人夜半三更在此地做什么。如果你能告诉我，那我就把自己的事情好生相告，一个字不剩，全部倾诉——如此，可好？」

    「小弟是心甘情愿拿棋神当兄长，当前辈看。可是你，唉，好心还当驴肝肺啊！」悼灵依旧怒言，不肯转身：其中之一缘由，自然是那粉面上，桃花依旧。虽然天色灰暗，但若是一眼被人看穿，倒显得狼狈了。索性地，干脆就不回头，也不转身了。

    可是，那身前的霖儿却是缓步移近，只似开解道：「悼灵。既然仙师相询，那你诉说一二，又有何妨？再者，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好，又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私密事。」

    「可是……」悼灵焦灼，可霖儿依旧上前，欠身施礼——

    「仙师——仙师这二字，总放在口边称呼阁下，似乎也让人觉得分外生远。不如这样吧，既然悼灵一直唤你做道兄，那霖儿就随他，也唤您一声兄长，可好？」娇滴滴，倒是莽夫壮汉的致命处。

    「你不嫌弃就好。」道人没有拒绝，霖儿也便只声情并茂娓娓道——

    「我们两个，说到底，其实也都是我的错。」

    「原本，在这里应该是有一片更为广阔的湖泽。而我，就是当年居于河畔的采莲女。那时候，因为湖上有神灵守护，所以我们这般的凡人也都得神灵不弃，有了一口长生之气，续命至今。可是十万年前，神灵迁徙，这里又惨遭封禁。我们这般曾经得到神灵眷顾的凡人也都可以选择一同离去——当时以为，跟着神灵有了庇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可哪想，至高的神灵，终究都还是会命殒身亡的。」

    「我们本是凡人，只想着说要长生不老，年轻美貌。可是失去了依靠，我们别无选择。要想活，就不能再成为那被上天覆灭的神灵的翼下雏儿。可是我们，终究都只是凡人而已。虽然长生不老，可也毕竟不是那些早已习惯了呼风唤雨的天上神仙。他们开战，我们这些凡人就只能够选择逃避。可是逃，又能够逃到哪里去了？等到最后，上天还发动了一场漫天的洪水。虽然我得以存活下来，可我还是不免心生畏惧，只心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回归故土，那就真算是万幸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苦

    苦等候五千年，终于，老天还是让我遇到了悼灵。我知道，我不过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虽然长生，虽然不老，却也终究都只是一介凡夫。还好，蒙悼灵不弃，答应送我回家。可是，要想回来，必然就得先找到回家的窍门。况且，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干脆，就哀求着悼灵将我一路送了回来。可是等我回来，才发觉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湖泽——湖水浅薄，又惨被封禁。我进不去，又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怎样。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世人相处，我也不知道，若是他们发觉我是个长生不老的怪物，会不会瞧不起我，把我当成妖怪？所以每日，我都会来到这里。我想要找一个好的办法，可以帮我解决所有的事情。诚不想，今日悼灵遇上了故人神仙。」

    「如此，就是事情的全部了。——兄长，我知道我身份卑贱，不比你们天上神仙。可是，我真的想要回家，想好好地守护着我的家，守着曾经的湖泊。每日，都可以采集到最甘甜的莲上雨露，最幽香的青碧莲花。——还望，仙人成全！」霖儿俯身跪拜，竟是热泪盈眶。

    如此，不单那道人被生生感动，就连悼灵，都早已转身看来，忙只急切补充：「是呢。我本想说，这些都不过只是小事而已。我还以为自己有本事可以破开那样的封禁，透入湖心。可是没想到，这般的封禁竟是太过刚硬。如论我如何努力，终究都没有办法进入其中。」

    「那，恐怕还是得从长计议吧！」谁曾想，万般嗟叹之余，这棋神竟也无计可施。

    「怎么？」霖儿不免心急，昂首相看之间，却是满面焦灼。「你不是神仙吗？难道竟连你也……你，不是也想要进入其中么？」

    然而，棋神却只苦笑一声，叹息：「我是很想要进入其中。但我这般的所谓神仙，不过也只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况且那人，也不一定就在这里面。」

    「怎么？」终于，轮到悼灵来打探了。「你前来此地查看，竟是连她是否在里面都不知道吗？」

    「呵呵，是呢。我的确不知道——若是我知道，又何苦要遍访名山大川，让这整个天下都能留下我的脚步呢？」

    「这么说……」悼灵终是惊诧，不敢相信。「当年你我相遇之时，你其实就是在寻找那个人？可是如今，数百年消逝，难道你还没……」

    「没有。果真没有……」唏嘘幽叹，到最后，却还是无能为力。「我曾料想，天下之大，又岂能是我一双微足可以踏尽的！可是如今，我遍寻天下不获，也就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这般的地方了。」

    「的确。」忍不禁，还是附和着一声叹息。「天下之大，总有些事情，不会尽在人的掌握之中。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维持住自己的心力，不让自己提早绝望罢了。」

    「呵呵，说得是呢！」棋神凝神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微微感叹着说，「当年的她，也有你这样一双澄澈的黑色眼珠。全世界，都可以倒映在她的眼眸之中。只可惜，年少轻狂，终究不明白，门户之见竟是半分情意都不能容下。即使近在咫尺，却也都形同陌路——不，又何止是陌路呢！她有她的身份，有她的族人要去照应。而我，注定只能是她一辈子的仇人，永生不变。」

    「棋神……」棋神愈发这般地说，霖儿的心下就只不禁颤栗地更加厉害：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好歹，也曾大概知道过姽婳妹妹的故事。她曾是那样的恨，恨着那所谓琴棋书画四轩斋里所有的人。而最恨的，也就是那琴轩，和棋轩里的……所以，当真就是你……

    想着，霖儿的眼眶里却是缓缓映出了泪花。只是，那般的人终是只一眼就看得分明，惊疑：「妹妹。好端端的，你怎么……」

    霖儿笑了一下，苦声，「我没事。只是听你的故事，觉得有点心酸而已。我只是凡人，所以终究只会站在凡人的立场去敬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却不曾想，你们这些主宰现世所有生灵命脉的神祇之间，也是有那所谓的恩怨情仇的。不过，就只是比我们凡人，多了那一些令人敬畏的力量而已。依旧，不怎么快活。」

    「哈哈，快活？天下之间，有谁能够真正快活？真正快活的人，就算有，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永远都无法感觉到痛的人——不痛，就不会心疼。不心疼，才能安生，才能快活。」

    「对了。你所想念的那位姐姐，她是……」

    「她叫潇湘子。是我们琴棋书画四轩斋里，琴轩曾经的轩主。」

    「潇湘子……」不是妹妹。不是妹妹就好。可是，这般的名字，又何尝不熟悉，又何尝不曾听姐妹们说起过？原来，所有人，所有神，即便是风光无限，却终究都有着彼此的心伤。无非，只是不为人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