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他那一句大喝之后的凄声凝重。然而，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的好，好到让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茄蓝之明月，你还是你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茄蓝之明月么……

    “碧清莹她已经去了。其实她的身体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是完全属于你的了。所以，对于她，我也只能够在心里表示遗憾了。从现在开始，我也绝对不会再要求你去做些什么以保护好她的身体了。所以，虚彦——”他抬起头来，郑重地将那一双隐藏在青色眼罩背后的碧色双眼凝重地看向了她的黑色瞳仁，“如今，你大可以按着你自己的性子，想怎么样就去怎么样，哪怕你是被人再度给投入了火海，将这一具身体烧成了灰烬，我都断不会再多说你半句的了。但是，我只希望，你要对得起你自己，你要对得起那些曾经真诚地救过你的人！”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或者说，他已经默许了她的选择。无论她是当真要去逆天，还是说她只是要去为了那些无辜的众生请命，在她的前方，那一条一旦踏上就绝难回头的路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要通向毁灭，不能逆转。可是，她却还是会去。即便自己当真用竭了所有的力气，都是绝难将这个固执的女子给拉转回来的！或许，她是在很早以前，就曾有过这样的决定了吧！也许，是在他们成亲的时候，也许，是她被杀死的时候，亦或许，是从更早以前霾晦离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吧！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虚彦……”一时感伤，瞬只不禁噙泪稍作隐忍，继而却是也只俯身看了看他那身前脚下的坚冰万丈和那置于其间似从不曾有所败落的茅草屋子及那贴在其上的一张一直都不曾褪去颜色的红色喜字。“这里，就是那个凡人和天女成亲的地方吧！光是站在这里往下看，的确是保存得很好。但是，既然都已经物是人非了，那我们就不要再执意地回首过去，不要再由着那些已经被毁灭的东西和生命来折磨你自己的心了吧，虚彦！”

    他但只微微起身，冲着她扬起了他的手臂，似乎是想着要将她揽入怀中，却又似乎觉得如此不太妥当，旋即便只将那扬于虚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只低声款款，分外凄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虚彦，别将那些痛苦的事情一直纠结着放在自己的心上了。真的，不要太在意了

    ，要不然，你会活得很痛苦的。我相信，其实你早已经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了。所以，放下吧！虚彦——”

    “明月，明月……”只不禁，空仙的眼里却是微微然蒙上了一层白雾，只苦声一笑，喃喃，“我知道，我知道其实那都只是一些旁人的旧事而已。我根本就不需要替别人去感伤，我也不需要去为任何人去报仇雪恨。但是，明月，你知道吗？不是我非要去管，不是我非要去抱怨，而是在我的心上，藏着一根刺。而你，是不会明白的。”

    瞬并不明白，但是旋即却是只见着那空仙叹了口气，换了副颜色：“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应该记住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才好呢。可是现在看来，我自己的事情是不太愿意去记得的了，而旁人的事情我记起来又没有太大的用处——仿佛反倒是我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一般。”

    “不许你这么说，虚彦！”他听见自己稍有些不争气地任由着眼底的泪水滑落了出来。他早已和她的生命纠缠在了一起。无论是她现在的身躯，还是那身体之中的灵魂，他知道，他是她最后可以支撑的力量了——正如，她也是他最后用来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明月……”微微一动情，眸子里清澈的泪花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飘散了下来，只碎散在虚空之中，化成朵朵晶莹剔透的幽香白兰，心颤不已。然后，她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手臂将自己温柔地扯入了怀中，稳稳地抱住了自己，浅声，吩咐——

    “虚彦。答应我。从今天起，当你拿到你的珍宝之后，当你查到你要了解的秘密之后，无论你再去往哪里，都绝对不要让自己沉沦在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之中。想一想你的霾晦，想一想你自己的家乡——无论你终将走向何方，我们都会是你的一家人。”

    “明月……”凄声，悲唤。

    “虚彦——”然后，他放开了她，郑重：“如果有一天，你我要因此而互相为敌，那么，请你一定可以放心。我茄蓝之明月欠过你，所以到时候，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至于你，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么，你就杀了我！记住，杀了我！”

    “明月！不——”忍不禁，空仙只颤抖地摇头否决，凄声哭唤，“不可以，我怎么可以！”相处久远，凭她的聪慧程度，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身前这个男人的想法呢？与其单纯地说他是亏欠了自己，倒不如说他只将自己看成了一个妹妹吧！一个淘气的，爱生气的妹妹，如茄蓝之流光一般性子的妹妹。但是，明月啊！为了我，为了一个不听你话时常还惹你生气的我，你如此这般又当真值得吗，你说，值得吗！

    “总之，你一定要杀了我！虚彦，答应我，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瞬只微微然笑了起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和神斗化解掉这么多年的恩怨了。也是到时候，你们姐弟俩就可以一起回家，再也不比卷入三界的纷争之中了！虚彦，虚彦，答应我，你说呀，你今天答应我了，虚彦！”

    “明月，不……”心颤摇头，空仙也只忍不住任由着眼里却是聚满了愈发凛冽的眼泪，如花一般绽放满腔。“明月，茄蓝之明月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可能做出背叛帝子乃至于天帝的事情来，那你为什么不去揭发我，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杀死你？如果你当真能够狠心一点，如果你当真再如曾经一样，将我一个人抛弃掉，那你不是再也不必去忧心，再也不必去烦恼了吗？明月，明月啊，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我欠你也罢，说我亏欠碧清莹也好。总之，你就当我是活得累了吧！往昔，为了报仇，我选择了去追踪那个杀人犯而丢下你不管不顾。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放下仇恨，将你带在身边，那你也绝不会变成后来的那副模样——说不定，我也根本就不会遇到碧清莹，我也根本就不会因此而将你送往北俱芦洲，亲身经历那般惨绝人寰的一幕了。既然我无法回头去改变那一切，那倒不如就此作罢，让你杀了我，让我可以重新开始再也不去做那些伤及妹妹，伤害家人的事情了。虚彦——”

    末了，他终是郑重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却是安然地笑了一下，尽管不是极好看，但是也起码让她依稀瞧见了往昔那个一直相伴于她身侧的年轻少年——

    “当我们一同离开这里之后，我们或许就是敌人了。所以在诀别之前，就让你和我分别地单独待一会儿吧！”他微微侧转过身，却仍旧是浅声幽叹，关切十足。“那么，现在我去找我的龙神，你就去冰下找你的瑰宝吧！虚彦——”

    “再见了。”自今别后，但愿你我老死不相往来！虚彦，虚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