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分一秒都没有停止。
根深蒂固的痛苦源自根深蒂固的爱。
在一切成为灰烬的时候,残存下来的是这个,不是痛苦,只是爱。
当对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路过陈浮身旁的时候;当两个人明明只差一个转角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够到的时候;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在你旁边,你只要跨前一步就能够抓住他的时候。
陈浮五味杂陈。
他在雨中向前伸了手,但只抓到一手冰凉的雨。
未来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
身处今天的我们不能彻底窥见。
他走进酒馆,向已经认识了他的酒保要一杯酒。
“今天心情看起来还行?”酒保笑道。
“还行。”陈浮也在微笑,“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跨过去的,到了最后不想遗失的……始终还是那份能让我们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感情。”
完之后,他端着酒杯来到酒馆的一个阴暗角落,老旧的窗户横着木头,木头之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和雨中缓缓走过的那个身影。
正因为身处今天的我们不能彻底窥见。
所以我们向前伸手与追逐。
第四天的时候,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到处都是压抑的气息。
在前三天的闪回与崩溃之后,季迟站了起来。
他就像看见一个因为被人撞坏而散落在地的玩具,努力地将自己重新拼凑,而后又一次地,能够直立行走。
哪怕他的方向可能有些错误,哪怕他的关节可能不那么灵活,但一切都可以调整,正如过去的痛苦终究会过去。
这一天的季迟终于肯去休息了。
陈浮就呆在季迟的隔壁。
他在一盏连通了黑夜与白日的灯下坐着,灯光温柔地扑在他的脸上,微微的热度让他想起了自己和季迟亲密接触的时候。
但对方身体的热度比这盏灯的热度高得多,也舒适得多。
两个相邻的房间,一扇薄薄的墙壁,他在这一面,对方在那一面,他仿佛还能够隔着墙听见对方沉眠时候的呼吸声。
他没有离开,因为不舍得离开。
他没有上前,因为不忍再替双方都带去痛苦。
他好像被丢在世界与世界的中裂之处,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错误。
时间能够抹平他们的爱吗?
时间能够抹平他们的痛苦吗?
如同时间不能处理这两样东西。
那么痛苦会在最终磨灭他们的爱吗?
——痛苦好像已经消磨掉他的勇气了。
他曾经坚决地做了许多选择,有成功的,有失败的。
现在他终于犹豫彷徨,无法做果决选择背负一切的那个人。
第三天依旧是一个大晴天。
接连三天的大晴天对于陈浮来简直像是一个属于世界的讽刺。
它盘踞在高高的天空,对于所有属于个人的感情问题不屑一顾,视它们如同尘埃。
在他离开这条两人约定的街道之前,季迟先一步离开了这条街道。
他没有走,只是直接去了b.a.fc大学。
故地重游,滋味万千。
季迟走在前面,陈浮走在后面。他们踩着自己过去的步伐,去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对陈浮来尤其熟悉。
好像在回忆里开出了一朵温馨的花来,连带着心脏都能够感觉到太阳的力量,被照的暖洋洋的。
方才的讽刺在这一瞬间直接变成了另外一个快乐的面孔。
但变的不是天空,是人的心情。
陈浮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很多,他的感觉也好多了。
他像回到了一个特殊的家那样熟悉自然,他不用怎么跟着季迟,他完全不会把对方跟丢,他们走过那些学生密集,景色美丽的地方,来到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小花园。
季迟在上面停留,好像回到了能够放松的家里那样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对方靠着石柱,星光将他看向天空的面孔点亮。
而他在季迟在楼顶休息之后又回到湖边的那个小花园。他在相互掩映的树木中来回地走着,痛苦和爱竟然在同时滋生。
他无法忽略爱,同样无法忽略痛苦。
正如他无法离开,却又无法不离开。
他在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季迟的心理状态影响得太多了。
在第二次分手的时候,对方对于过去的重压被埋藏,而被埋藏的有很大一部分悄悄转移到了他的心中。
他开始在意那些过去,在意命运,在意那一点点的巧合。
因为他太过忧虑他们的未来。
因为能够感受到加在季迟身上的痛苦,因为这样的痛苦在同一时间传递到他的身上了。
自己的痛苦已经难以忍受,自己心爱人的痛苦更加想要抹平。
可爱变成了剑刃,将双重的痛苦叠加在身上。
陈浮依旧无法轻易做出选择。
他在湖边孤独地坐着,突然非常想要另外一个人的陪伴。
第二天里。
陈浮的感觉比第一天的时候好得多了。
昨天让他痛苦不已的想法在今天突然变得有些荒诞。
他本来已经要走出了这条街,但在即将走入另外一条街的时候,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他再走了回来。
他回到酒馆之前的时候,正好是天光大亮,也是季迟从酒馆之外站起来的那一刻。
对方的身影从这一面看上去真的枯瘦。
它坐着的时候佝偻在那边,站起来之后却挺得笔直。
他跟着季迟,看到对方正在缓慢而艰难地试图找回他的声音。
他看着对方话。
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
对方找回的所有声音,都是在用以描述他的模样。
这些字句越过空间飘入陈浮的耳朵,进入陈浮的心脏。
让那些沉寂得几乎发臭的东西慢慢平复下去。
陈浮跟着季迟同样的句子,季迟在对别人,陈浮在自言自语。
陈浮原本准备离开。
那些自己的,季迟的,为自己考虑的,为季迟考虑的想法依旧在他脑海中拉锯战斗。
但他还在这里。
他不舍得离开。
……
可不管再不舍得,最终为了自己也为了季迟,也要舍得吗?
第一天的时候。
陈浮感觉痛苦。
这一份痛苦在沉默里蔓延,无法以言语描述。
那是由季迟带来的,是由他不知道却能够感受到的过去带来的。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够不走上去,不把季迟捡起来小心珍视。
也许正是因为,那种不能回去改变最重要的事情,最无能为力的痛苦。
太多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打转,截然相反却同时出现的念头让他狼狈不堪。
他站在墙角,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正途径这里,看见他有点害怕,飞快跑走了。
冰冷的墙壁抵着他的身体。
陈浮有一种无法话的疲惫。
他不由自主地想:
他能够上去吗?上去证明了他们的爱,可证明了他们的爱又怎么样呢?他们根本不能够忘记掉这些事情,不能够从无法改变的过去中挣脱出来,他们根本不能够不再痛苦。
他能够不上去吗?痛苦的流失也是爱的流失,到底是痛苦更重要还是爱更重要?还是离开对于自己和季迟而言,已经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这个必然的结果最后会导致什么?他和季迟都再找不到一个像对方这样重视自己的人……还是一场注定属于季迟的和命运的战斗与蜕变?
……
或许这是属于两个人的战斗。
他们都在和看不见却清晰可触,不能回避的敌人战斗。
……
他准备离开。
也许只有离开能改变这样一个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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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是一个大晴天。
下了整整两天雨之后,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散去了,旭日的万丈金光从既白的东方迸溅出来,空气是雨后的清新,天地万物明媚多彩。
在这一条街道唯一的一家酒馆门外,有一张圆桌。
一个小时前来了一位客人,他坐在圆桌的左边;一个小时又五分钟之后来了一位客人,他坐在圆桌的右边。
他们不知道认不认识,但他们的目光同时投放在东方旭日升起的位置。
红彤彤的光芒就像少女颊上的红晕,羞涩而又迷人。
可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两个人都没有话。
太过冗长的静默之中,季迟在晨雾与朝阳中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陈浮的面孔之上。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对方,似乎生怕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会在下一刻的阳光中消失。
他看着陈浮眼角的细纹,唇边的法令,他的目光随之落到对方的鬓角。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那里的黑色突然掺入了雪色的光点。
他突然:“你都有白头发了。”
“我们……”他,“都这么大了吗?”
“是啊。”陈浮,他想要微笑,但微笑最后化为一句言语,“感觉过了好久。”
“我们一起走下去可以吗?”季迟问,“我还想看着你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
陈浮闭了一下眼睛。
他回答对方:“可以。”
心里所有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来,在经历喧嚣沸腾,厮杀抢夺之后,只束成一川静流。
上面是水,下面是土。
浑浊的都沉淀了,余下清澄的,依旧川流不息,往前巡游。
而光使静流闪闪发亮。
“我也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