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上抗拒,但是潜意识里已经觉得安全。所以一旦睡着,仿佛没有了压力,梦境也不再光怪陆离,而是黑沉沉的一片,只觉得累,好像再也不想醒过来似的。
但是嘴唇边上熟悉却遥远的温热,仿佛挑动了她心底的那根弦,让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这样温柔地亲她。
睫毛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皮动了两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她醒过来,权均枭顿时感到一阵惊喜,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兴奋地问:“云裳?云裳你醒过来了?”
以前每次梦到权均枭,清醒的时候要面对的总是空荡荡的房间。但是这次……眼前那张放大的隽秀的面孔,明明熟悉到骨子里,此时此刻却让她有些不敢认。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皱眉问:“你是……均枭?”这句话问出了口,晕倒之前发生的一切也猛地冲进了脑子里。可是又分不清楚真假,只让祁云裳觉得一阵头痛。
看到她皱起眉头,权均枭也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连声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而祁云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仍旧不安地问:“你真的是权均枭?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是权均枭,我真的回来了!”这个答案,权均枭不知道回答了多少遍,越是重复,就越是觉得心酸。祁云裳到底是有多么不安全,他这样一再保证,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眼睛扫一眼房间,一切都还是他离开之前的布置。甚至他刚刚还发现,就连他出门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都还翻开在他正读的那一页,倒扣着放在床头柜上。
心里的愧疚止都止不住,他本来就是半跪在地上,现在干脆彻底跪下来,在祁云裳的床头对着她说:“云裳,我知道我之前是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今后我保证,一定好好弥补你,不让你再受到半点委屈。”
祁云裳伸手来抚摸他的脸,脸颊上有些微微的****,权均枭这样的男人……他居然哭了。
每次出现幻觉,她从来没有见到权均枭哭过。因为在她的心目中,他永远是无坚不摧的样子,怎么会幻想出他哭泣的模样?
这眼泪终于让她相信,现在权均枭是回到了这个世界里。只是……他会不会再消失呢?会不会又回去另外一个世界,扔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他没回来的时候她日夜盼着,而他终于回来了,她又开始担心他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实在是太在乎了,她承受不起一次得而复失。
看到祁云裳眼睛里动容而眷恋的神色,权均枭以为她这会已经清醒过来,正要站起来和她好好说说话,而祁云裳翻身坐起来,也不穿鞋子,面无表情就要往外走。
权均枭不敢拦着她,只跟在她身后紧张地问:“你干什么去?”
祁云裳不理他,自顾自地赤着脚往外走。她的目光直愣愣的,根本不去看路,可是脚下的步子却还很快,一步两个台阶地往楼下走去。
权均枭跟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回房间里拿上她的拖鞋,提着拖鞋跟下来,“云裳你干什么?你是要去看圈圈吗?你别着急,你慢点……”
此时圈圈正被权家二老抱进他们的房间里,居姜勋累了一天也被请进了客房休息。客厅里并没有人,祁云裳脚步踉跄着穿过了客厅,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权均枭见她不是要找圈圈,心里越发好奇,跟上去问:“云裳你到底要找什么?你是要喝水吗?要喝水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倒来就行了……”
他还在喋喋询问,可是定睛看到祁云裳的动作,马上眼睛里就闪过一道寒光。
祁云裳走到刀架前,抬手就拿起了一把粗柄的剔骨刀,举着菜刀转过脸,死死地盯着他看。
“云裳……云裳你冷静点,你要干什么……”权均枭终于紧张起来,看着她的动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你……你把刀拿住了!千万别掉下来,砍了你自己的脚……”
可是此时此刻,祁云裳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嗓子里呜咽了一声,哭着说道:“均枭……均枭你不能走,你再也不能走了!”
她到了现在,仍旧不敢相信权均枭还活着,不敢相信他们一家人可以在人间重逢。她不知道是自己死了,还是权均枭死了,她拿着那把菜刀,颤巍巍地举起来,她觉得只有杀死权均枭,才能留住他,让他不会再次消失。
权均枭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只怕她会误伤了自己。他不敢贸然往前,可祁云裳举着菜刀步步朝他逼近。
“云裳!云裳你冷静点!”
“我不是要冷静!我要杀了你!我们一起死,我们一家人一起死,以后就再也不用受苦,再也不用分开了!”
最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祁云裳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每当她站在高楼往下望,底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死亡的深渊。那深渊诱惑着她,只要轻轻一跃,就能忘却所有烦恼,彻底地解脱。
而现在,有权均枭陪着她一起,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权均枭正考虑着要如何夺下她的菜刀,而祁云裳突然猛地扑上来。她最近身体虚弱,本来没有多少力气。但是现在仿佛是拼尽了一生的力量,猛然挥刀就朝权均枭砍去。
只要可以留住他,只要是为了留住他,她当然要全力以赴。
好在权均枭反应敏锐,连忙伸手擎住了她的胳膊,这时候也顾不上她会疼,他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希望她能吃痛之下把刀扔了,嘴上也微喘着说:“云裳!快点把刀丢了!丢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和你在一起!”祁云裳疼的皱眉,可是仍旧不肯就范,手上捏着那把菜刀,说什么也不肯扔。她呜咽着,挣扎着,看刀子伤不到权均枭,又反手想要去捅自己。在她模糊的认知里,他们现在已经在不同的世界里,必须有一个人要死去,才能永远地在一起。
权均枭无法叫醒她,一时之间也无法阻止她的疯狂。
楼上的房间里,权家二老而居姜勋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也吓得马上下楼来看。
看到祁云裳手里攥着刀子,正和权均枭纠缠在一起争夺,魏婉茹吓了一跳,还在楼梯上就已经大喊了起来:“裳裳,枭儿!你们快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魏婉茹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向他们奔去。权姜山怕她被刀子伤到,一手抱着圈圈,一手就来拉她,“婉茹,别过去!”
客房里的居姜勋也被惊动了起来,正要冲过去帮忙,祁云裳已经挣开了权均枭的钳制,她把菜刀双手握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要砍下去。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再也不敢惊动祁云裳,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刺激到她,然后就要酿成大祸。
时间像是在放映慢镜头,唯有权姜山怀里的圈圈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仍旧在爷爷的怀抱里扭来扭去,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他的目光定在祁云裳身上,黑葡糖般的大眼睛眨了几次,咬着手指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眼看着祁云裳就要伤到自己,圈圈突然清晰地出声:“妈妈。”
祁云裳的动作一顿,举起来的刀子停在半空。她的眼珠转了转,循着那稚嫩的声音望过去,看到圈圈也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她的嘴唇颤抖着,脑子里也像是乍然响起一道惊雷。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圈圈又喊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