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国事,不能这么主持啊。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吐蕃使者被一番嘲讽,脸皮涨的通红,终究是忍不住脾气,怒道:“陛下初定天下,就要急着动刀兵,不怕这天下之民记恨、不怕这天下之土四分五裂吗?”
“动刀兵,也是你们先动的,没道理挨了砍,还得委屈自己不能还手,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颜季明站起身,当他起身的时候,李亨都没注意到,身边许多新提拔上来的大臣,此刻早已跪伏下去。
他犹豫片刻,对着那个不怒自威的年轻天子,缓缓屈膝,跪下。
南诏使者一同跪下。
大殿上,只有吐蕃使者还站着,死死盯着颜季明,眼里露出一丝冷笑。
来之前,他早已了解到,仍有三道土地,并未归顺大魏,只要稍加笼络,定能在当地形成割据,让这年轻天子忙的焦头烂额。
这也是吐蕃国内商量好的一项计策。
毕竟相比于之前那个强横无比的邻居,眼前这个如婴儿般落地的帝国,如它的皇帝一样年轻。
“陛下莫急着做出决断,还望与朝中诸公商量之后,再行...”
“朕说了,”颜季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
“唐绍汉室,魏继唐统,此中原更替,现在,居然连蛮夷都敢来趁火打劫了。看来,是大唐打的还不够狠。”
“身为一国之主,生受万民供养,自当抚恤万民,带着他们活的更好,而不是委曲求全!天下,是百姓和将士们一点点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都流着我们的血,岂能让给外人!
我不可辜负他们,因为,我是天子!
历来外族与中原之血仇,纵然千载之后亦难忘却。最初,外族叫匈奴,自汉武之后,匈奴为奴!后世子孙但有自尊者,无不以汉代大将为标杆;举我少年时,亦曾羡慕勒石燕然之壮举,恨不亲自提军,行卫霍窦陈之遗志!
我不能堕了先祖的脸面,因为,我是汉人!
要打,就来吧。”
吐蕃使者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清楚了魏帝的意思。
已经没得谈了。
他怒声道:“口口声声说着要打,好大的口气,陛下不怕亡国么!”
“亡国又有何惧?”
颜季明慢悠悠道,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一人:
“吐蕃若是不退,朕在有生之年,在离开这张龙椅之前,会把每一个士卒,每一个百姓,都发动起来,
秣兵历马,一路南下,
直至...高原之上,
再无吐蕃二字。
直至...中原四方,
再无不臣之国!”
声音落到李亨耳中,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颜季明,看到他挥挥手,狂傲的像黄袍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龙。
而他,也正抬起手,指向李亨。
“唐王在此,你且问问他,若是十年前的大唐,你可敢站在大殿上,说出这番话。”
“亡国?
亡国又有何惧?
大魏若亡,那,就让大唐复国,让他,再来接替朕,让后世之子孙,接过这份仇。”
......
话听着气血喷张,但毕竟不是一激就上头的年轻人,李亨很快就冷静下来,但他看向颜季明的时候,眼里少了许多轻蔑。
他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说道:“其实不必这般羞辱他们,而且也不必这般急着表明态度。”
颜季明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李亨面前,笑了笑,没有急着回答。
“听闻陛下好清茶,此中口味,却像是喜清淡的长者。”
“在洛阳的时候,就是因为旁人知道我喜欢清茶,刺客,在茶里下了毒,自那之后,就好久没喝过此茶了。”
李亨啜饮了一口茶水,苦笑一声。
要说到刺客,他也不是没派出来过。
“虚与委蛇并无不可。”他认真道:“若是逼急了吐蕃,陇右西域那边,怕是负担更重。”
“若是我把西域全部给吐蕃赞普,那么,就算是我当面骂他,吐他口水,他都能笑着把口水舔到嘴里。”
李亨觉得这比喻有点恶心,不知道颜季明想表达什么意思。
“西域、剑南、山南,三处皆未降我,必然各有心思。”
河东全部郡县都奉上降表投降,严武、程千里等大将放弃抵抗,接受大魏年号,奉颜季明为帝。
朔方、江南收到了李亨亲笔的旨意。
高适一夜醉酒狂歌,意在继续,但江南承平已久,根本不想跟着他继续与魏军开战,愿降的人极多,只他一人根本无力回天。
“但我现在是天子,我得先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绝对不会放弃边地。不出三日,朕在朝堂怒斥吐蕃使者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
看着李亨想说什么的样子,颜季明点点头:“没错,百姓是厌惧战乱,但他们依然喜欢一个足够强硬的天子。
这就是他们。”
“而且,吐蕃使者还在京中,这才第一日,以后还有的谈,所以也不会立刻就开战。”
他喝了一口清茶,许久没喝,喝到嘴里已经有些发涩了,他晃了晃茶水,忽然皱起眉头。
“你这茶是坏了吧?”
李亨喝了一口茶水,不悦道:“这是宫中珍藏的好茶。”
颜季明咂咂嘴,看李亨喝的有滋有味,默默把自己的茶盏往旁边推了推。
“去让人再烧点水来。”
偌大长安城里,百姓们已经听到了不下五个版本的天子当堂怒斥吐蕃使者的故事。
有人说,天子说“十年平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有人说,天子喊着“自此之后,攻守易形了!”
有人说,天子怒道“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反正,种种版本,都叙说着天子气节慷慨,令群臣为之心悦诚服,令吐蕃使者闻言满面羞愧,大喊着吐蕃愿与大唐结为兄弟之国,吐蕃就是弟弟云云。
新朝廷的使者已经出发,分别前往陇右和剑南两处,宣以旨意。
关中各处都在大刀阔斧的施行政令,宣布各处招纳流民,分与土地。
反正权贵已经先死了一批,而后颜季明入长安,又很快利用一些名头,按死了不少“贵人”。
现在的蛋糕就这么大,打天下是抢蛋糕,安天下是分蛋糕。
不给好处,谁又愿意继续干下去?
反正当流民听到消除奴籍和债务、无偿分给土地的口号时,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高呼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