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走出200公里外的休息站时,我接到电话,说后面拉摄影组人员和器材的车辆爆缸坏在高速路边了,经电话和司机确认无法继续开行后,赶紧通知断后的外联制片协调其他车辆前去救援。半小时后联系上了一辆从攀枝花到成都的大巴车,跟司乘人员协商后,说服部分旅客让我们的人员和器材先行上车。
本以为此事就解决了,不一会儿又接到电话,说上车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当时去买水,没有在原地等车,大巴车也不敢在高速路上久等,就开走了。而此时前面上车人员的火车票在后面摄影大助身上,后面没上车人员的身份证又在前面车上的行李箱里。再次联系其他车辆去救援后面的三个人,但他们已无法按时赶到火车站和我们一起上车了。
我火速来到火车站,赶紧找到值班站长,将情况告诉他,请他帮我们想想办法,最后同意我们先买张短途车票上车,到上海站出站时出示火车票就可以。原本下午3点就可以到达成都的大巴车,逾期一个小时都还没有到达成都。而没有身份证原件就无法购买实名制车票,焦急时刻,我果断做出决定,移动组和制片组人员到火车站进站口接应摄影组,列车发车前5分钟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全速往车上冲,此外安排小红帽提前将大家的行李搬运到火车上。
距离火车开车还有15分钟,摄影组人员终于带着器材和行李来到车站,我当即安排移动组负责搬运器材上车;制片场务负责拿行李;生活制片带人买车票;摄影组其他人员找出后面三人的行李到就近的小件寄存处存放;到了售票点才发现,副摄影师的身份证没有带在身上,又去找派出所值班室开具临时购票证明。等一切事情办完,还差5分钟发车。
全体人员一阵狂奔,发车前1分钟,人员和器材全部安全上车,后面三人也于当晚乘飞机赶到上海。正是这种为保证拍摄,不抛弃、不放弃、坚持到最后一分钟的团队协作,才让我们有了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决心。
心跳加速三:杀青。
《后会无期》原定于5月24日完成东极岛上的拍摄,5月25日转场回沈家门,5月26日在沈家门完成最后一天的拍摄就地杀青。为此我们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敲定了主要演员的时间,联系好了拍摄的场地,确定了关机宴的时间、地点,协调好了参加演出的80名群众演员。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24日一早接到气象通知,未来三天海上将会出现8~9级的台风,登陆艇无法靠岸,我们的器材车无法运出岛,唯一的客轮装载有限,无法将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及器材送出去。
眼看拍摄计划就要落空,24日晚上和几个主创人员商量后,临时决定25日带上拍摄需要的所有器材包客船出海,确保最后一天的拍摄能够顺利进行。25日一早来到码头,海面上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10米,那么恶劣的天气,不知道船能否按时到达。好在老天开眼,中午出现了一丝阳光,船也如期到达,赶紧组织人员装船出发。当船驶出避风港后,我们瞬间感觉到大海的威力,人在船上根本无法站立,几分钟后晕船的就出现了一大片,有抱着船甲板吐的;有跪坐在厕所边上晕的;有躺下不能动弹的;甚至还有几个船员也在旁边呕吐。我只好来回走动去安慰他们,当然也只能是语言上的,因为我也快不行了,好在我们都坚持下来了,挑战了自我。
26日的拍摄如期完成,电影顺利杀青,关机宴准时举行,但我悬着的心仍然没有放下。当得知最后一艘登陆艇安全靠岸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三杯酒:第一杯酒敬了制片人和导演,是你们对我的信任,给了我这次施展才能的机会;第二杯酒敬了剧组各部门同人,是我们的团结协作,才是这部电影顺利完成的保证;第三杯酒敬了制片部门的所有兄弟姐妹,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才增强了我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决心。
回想起这十个月的剧组生活,将是我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我爱你—《后会无期》剧组。
少年光剧组宣传统筹张冠仁
无论你把环境调节得如何黑暗,无论你怎样躲避,那道光始终都在。
一、2014年2月27日凌晨2点,火车穿行于湖南或者四川某地,整节餐车里只剩下我们剧组。导演行政统筹于梦在切香肠,刀小肠短,人多口杂,为了保证十几个人人手一份,他尽力把这条5厘米的香肠切得均匀。一个大男人垫着小小的餐巾纸,捉襟见肘,看着颇有喜感。
剧组刚刚结束连续六天的大夜戏拍摄,百十来号人连夜坐上了火车,从上海开赴成都。这是我们万里转场第一站,疲惫又兴奋。车厢里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地毯灯亮着,安静得很,只听见灯光组二哥非常有节奏的打鼾声,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大地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忽明忽灭。2014年5月26日,游船从舟山沈家门鲁家峙码头开出,幽然航行于东海。我和于梦在甲板忽然听到船舷甲板上传来掌声与欢呼,导演宣布《后会无期》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成。纪录片摄影刘玺抓下了这个镜头,可是因为激动,镜头晃动。于梦提议:“这个历史时刻,我们要记录一下。”可是放眼船舷之外,云水弥漫,远处叫不出名字的岛屿被雾气笼罩,很遗憾,我们不知道确切的地理位置。于是,我们只能这么记录:18点06分,《后会无期》杀青于茫茫东海。
2014年7月10日,凌晨0点43分,北京七棵树画林映像公司,韩寒宣布修改完最后一个地方。而在6个小时之前,出品人兼制片人方励第一次看完合成之后的初剪片(之前他强忍着不看),激动地冲进工作间,他抱住韩寒泪流满面,感动不已。
2014年7月8日,画林映像4K播放厅看样片,导演需要修改声音上的最后几个瑕疵。当所有黑暗把你包裹起来,眼前巨大的屏幕上播放刚调完色的《后会无期》,光阴在幕布上斑驳流动的影子让我想起这些画面,以及柏拉图在《理想国》里的著名的“洞穴”隐喻:洞穴人始终被束缚住手脚,终日只能观看眼前人造的稀薄虚假影像度日,他们安分守己,以为这就是世界。而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决定挣脱枷锁,出去走一走,看见了真实世界,他欢呼着把这个信息带给伙伴们,而洞穴人们以为他是疯子,把他杀了。
这是先知冒险者们的普遍命运,也是电影对于他人生活的意义,更像是所有文明传播的路径。
二、当放映机开始运转,那道高于你的头顶的光就会射穿黑暗,穿过一段暧昧不清的距离,将一段封闭时空投放在你眼前,骄傲的光束裹杂了空气中的飞尘。
对于电影迷来说,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天堂,那也许就是电影院的样子吧。
只是,放映员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作家格非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及这束神奇之光,这是他年少时对露天电影的记忆。全村人最希望看见的就是跑片员,他们骑着车把电影拷贝送到每一个村落每一个小镇,于是全村人的节日开始了。如果上一本胶片播放完,下一本迟迟还没送到,那么节日就成了末日。如果把视线和镜头拉得更远一些,那些在60年代中国广袤大地上奔跑的年轻男人们就是一束束流淌着的电影之光。
在电影中不断出现的“旅行者一号”卫星,它也是一道光,它像一个励志故事一样,冲出平凡的世界,最后孤独地漂流。它像一个关于自由的隐喻,而那些消费它追随它的旅行者二号们,他们口口声声要“年轻人改变世界观,多走出去看看”,但是最后不过证明是一个偷车贼,就像电影中的那个旅行者阿吕。
2014年7月7日,朴树《平凡之路》demo刚出来,韩寒很高兴,不断要求再听一遍。于是每天去七棵树做后期的路上,车载音响不停反复播放这首歌,我们就这么一路听着心里高兴,觉得身上长出盔甲,吃了大力丸,几十公里之外的东坝瞬间可达,回到了20岁出头的时光。这首歌歌词说的却是人生无论如何千山万水,最终通向的不过是一条平凡之路。这是马浩汉和旅行者一号的结局,也是世间大部分人如你我的结局。
1953年出生的制片人方励是《后会无期》剧组里年纪最大的之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拍过《颐和园》的制片人就给我们这些第一次拍电影的年轻人打气,说:“我特别反感‘养生’这个词,生命就是用来燃烧的,当这一切结束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在座的所有人的名字能够同时出现在一部电影里那将是永恒的。”
他是性情中人。电影快完成的这段时间里,他微信朋友圈里忽然多了许多对人生的感悟,以“老方我蜡烛所剩无多……”开头,此前一片空白的头像也曾换上了年轻时候的照片,又很快换成一束光芒被黑暗包裹,但依然执着发亮的照片。
三、拍电影很早就是韩寒的梦想。听他自己说好几年前,在台湾某一个五星级酒店大堂里,他为了向某投资人展示自己拍好电影的信心,指着十几个电梯说自己能猜中所有电梯停靠的楼层。对方自然不信说只要他猜中,就给他投,而结果就是尽管他猜中了所有电梯,却没有猜来资金。
那时候,国产电影还没有迎来今天这般的风光,大部分人都在泥泞中前行,韩寒也在前行,只是他开赛车前行。不过泥泞之中,无论步行还是车行,最后结果都是不行。此时资本市场冷酷到需要一个第一次拍电影的年轻人用猜电梯的方式获取资本,不,仅仅只是接近资本。
而短短几年之后,依然还没拍过电影的韩寒却成了资本们追逐的对象。资本们开口就是:“我要和你签约,你帮我拍十部片子!”
作家张悦然说,韩寒是她见过变化最少的人。而在我眼里,韩寒骨子里始终是那个上海亭林镇亭东村村头热爱摩托喜欢追风每天要洗头的不羁少年。在界定少年的标准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义气。
在电影后期阶段,大概是猜到了他想马上回归赛车场的心思,不断有赛车商业比赛的邀约。而他在电话里直接回绝对方,理由是作为一名职业赛车手,半年多没有回归车队参加比赛,绝不能一复出就以私人身份参加商业比赛。
在我印象中,他很少直接拒绝别人的要求。更多的时候,他总会考虑对方处境,以一种舒缓而略带迟疑暧昧的方式让对方知难而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个性使然,还是天秤座,抑或是救世主情结。
在片场,他会为了照顾演员的自尊心,凑近对方耳朵小声地交流,声音之小距离之近令人发指。开始我们以为他只对女演员这样,后来才发现其实男演员也难逃魔掌。
细心和不羁是他性格的双面,在片场他总是细心地照顾别人的感受,比如新司机不认识上海的路,南辕北辙绕到了几十公里之外。车停下来,他只说:“我也很久没来外滩了,看看挺好。”他的细心也从不耽误他不断的丢三落四。他曾在同一个飞机场同一个书报亭丢过不下三回箱子。在片场,他还把副摄影师小白的钱包揣兜里,花光了小白的钱,还导致小白差点没赶上我们大部队南来的火车。此外,电影拍摄期间,韩寒弄丢了大量手机充电器、充电线,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他非常讨厌束缚,讨厌被固定在某一个地方。在片场,只要有机会就会不停地走动,我们都知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所有人都会避让出一条线路让他自由地移动着思考。
2013年8月,他曾经对我讲过电影故事雏形,那是一个小岛上少年们不安分守己想去远方的故事。从上海出发,穿过320国道,抵达国境边缘的云南瑞丽。这大概是一条中国的66号公路,在这条全长4090公里的公路上,他想拍出《在路上》的感觉。在那个故事里,很有点少年青衫磊落驾车行的意思。
这个最初版本里,电影是从水面里浮现半个屁股开场。这是他几年前,韩小野刚刚出生的时候,和廖拟、于梦聊起来的电影开头。尽管那个十分钟的开头在电影成片里看不到了,但是那道指引着江河、马浩汉、胡生们无畏前行的光芒依然在那里。
四、2014年5月份的某天,东极岛难得阳光明媚。摄制组已经被阴雨和大雾压抑了许久,所以全部激动地跑到由美术组搭建的三栋道具房子处。从这块岛上高地往下望,黄昏港湾,远处海面上星星点点,空气里折射着透明略带玫瑰色的光泽。
这种光,我们曾经在西昌红土高原的七里坝,天高邈远的博什瓦黑,五月降雪的内蒙古翁牛特旗,甚至在冬雨霏霏的二月上海,都不曾见到过,但是那么熟悉和似曾相识,仿佛一早就在这里等待着我们。这是东极岛上二十多天来最美好的记忆。
韩寒把The end of the world原曲改编,写了歌词,成了电影主题曲。原唱歌手Skeeter Davis却能在这首伤心的歌曲里唱出纯真与治愈。这个从亭林镇来的少年,在青春的开端追风而行,也许终会有一天他跑过了风,不过我猜他多半追不上。
和风相比,光更难以琢磨。逐光是一段悲壮的旅程,每一个电影人就
是勇敢追逐那道光的夸父,昔有夸父逐日,今有岳父追光……
每一个电影镜头,只是接近那一束光的尝试。世间所有光芒都是一场远行,它们从太阳出发,只是为了去未知的地球看一眼。文字、赛车、电影,这一切,也许就像西行火车上看见的大地上忽明忽灭的光。
时有涯而光无尽,电影是每一个少年心头追逐的那一束光。在电影面前,62岁的制片人方励和32岁的导演韩寒都是少年。
2014年5月26日,杀青晚宴上,韩寒向工作人员鞠躬致谢之后说:
“不需要大门向我们打开,因为我们自己就是钥匙。”
世间凡墙都是门,而只有光能打开一切。
最后,除了《大陆》,《光的深处》也曾是电影《后会无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