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就没有干不出来的工程。调动我上海科技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工厂设施,全部停工为他的神来创意加班加点,还真就按期交货,满足了他的拍摄需求。最令人欣赏韩寒的,更在他投入后期制作的没日没夜。无论是影片的剪辑、调光、音效、配乐,甚至点点滴滴的对白补录,以及片头片尾的字幕,无一不亲自下手,盯到最后一刻。难得一个新人,会如此倾注心血,玩命不顾。
《后会无期》成就了韩寒的电影梦。
2014年7月9日下午,为送电影技术审查,在韩寒之前,我第一个看了《后会无期》的完成片。带着还留在眼里的泪花,我离开调光棚冲进声音终混棚,抓住正在参与音效检查的韩寒,连续拥抱了他三次。这是我看过的迄今为止,2014年最好的中国电影!谢谢韩寒,我们一群人没有看错你这个新人。
做过几部电影依然弄不懂《后会无期》文魏君子
方励找我做韩寒电影策划时,我正跟李玉合作《万物生长》剧本。《万物生长》改编自冯唐的小说,我以为韩寒这部同理,所以特意先找韩寒的小说看。在此之前,我看过他的《三重门》《长安乱》《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所谓“最好交情见面初”,最喜欢的还是处女作,因为《三重门》是我刚毕业时收获的惊喜,当时真觉得是我们这代小镇青年的《围城》,加上彼此学习成绩都不怎么样的相同经历情感投射,倒是一直对韩寒保持关注。后来读他的杂文居多,发现多复杂的事到他那里都能深入浅出,没法不认同他越辩越明的道理。与此同时也加深了我对韩寒的一个特别印象,干过那么多次笔仗,居然从没输过,就觉得这小子不是善茬,既然今番有机会合作,心底难免抱着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准备。
老实说,电影策划这个岗位并不难做,如果你只想混个吃喝,不妨先察言观色,老板、制片人、导演,谁话事?待良禽择木而栖之后,便可冠冕堂皇不咸不淡讲几句,从创作,从市场,从禁忌尺寸,从天下大势……反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挨到讨论结束就可以拍拍屁股领钱走人了。我当然不想做这种策划,制片人方励和导演韩寒显然也需要一个实干的团队,那么,韩寒要做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呢?
作家拍电影,最方便就是改编自己的作品,有家喻户晓的原著基础,也容易让读者粉丝买单,此前也不乏成功先例。但韩寒第一次开会就说,他要另起炉灶,做一个全新的故事,关于公路、青春、冒险,讲述两个年轻人从小岛到大陆的旅程。OK,类型、人物、故事,大方向定了,之后就开始讨论怎么做了,《逍遥骑士》《末路狂花》《中央车站》……很多公路片都成为参考和拉片对象。虽然每次都聊得神游八极,但总有火花撞出,类似这种情形与其他电影的前期创作讨论没有什么不同,包括是残酷多一点,幽默多一点,表达多一点,都很正常。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讨论得越多,韩寒“独立思考”的真面目也就逐渐显露。
正如韩寒当年受《终结者2》《真实的谎言》《生死时速》《侏罗纪公园》启蒙爱上电影一样,他完全明白应该怎样做一部类型片。每次讨论到具体桥段,怎样设计悬念、幽默、节奏,他都有非常精彩的发挥,从这方面讲,韩寒是个天才,“触类旁通”这个词最适合形容其聪慧。但问题是,我们讨论得越充分具体,他就越明确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不断地推倒重来开始,我当然明白这是前期创作的必经煎熬,但问题是每当讨论出还算满意的成果,而且韩寒明明是最热衷、贡献最多的那一个,依然会被他下一次毫不留情地推翻。如此再三,难免会有疑问,韩寒究竟想要什么?
后来看到韩寒的剧本,恍然大悟。答案很简单,他不想重复别人,他要做一部属于韩寒的电影,处处打上他个人标签的趣味、风格、表达,公路片只是一个形式。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去做各种不同方向的准备和讨论呢?或许,这是韩寒第一次做电影故意要做的功课,他需要了解各种,但不一定照做;他向我们证明有能力做各种,但最后还是选择做自己。我们的前功并非尽弃,因为韩寒做的不是判断题,而是选择题。
与韩寒合作《后会无期》,从前期策划到上映前的宣传,由头至尾参与其中,最大感受是不断刷新之前做电影的经验。不重复别人,说来容易,做自己更难;不一味迎合观众的口味,有几个人敢说呢?除非不想要票房了。但韩寒都做了,也说了。
宣传界认为最能代表人气和票房的“大数据”更是接连被《后会无期》打破,不断创造新的纪录。从各种方面看,这都会是一部票房和口碑应该不错的电影。
唉,做过几部电影,依然弄不懂《后会无期》,因为,这是韩寒。
三一見导演行政统筹于梦
2010年冬,临近春节,廖拟说韩Sir召唤,要给我们一个惊喜,要了我们身份证号说是用来订票。
动车到了上海已是晚上,韩寒赛车领航员孙强把我们接到上海市郊区一个住宅区。进入一个四居室,几张办公桌上堆着各种文件,一副编辑部的样子。最里面房间传来喝彩声,推门进入,十几台电脑像黑网吧里一样杂乱地摆着,七八个人在打一款即时战略游戏,韩寒满脸兴奋,玩兴正浓,招呼我们加入战队。
打游戏到凌晨三点左右,外面吃完夜宵,韩寒说,明天再见。
第二天傍晚他出现,带着我们去KTV唱歌到半夜,吃完夜宵,韩寒满脸兴奋说,明天再见。
第三天韩寒中午出现,开车去亭林镇瞎转,乱钻一些过车都困难的巷子,看到一些商铺取得不明所以的店名会一通嘲笑。路过一个插满各种红绿蓝旗的房子,他觉得这些门外的旗子插得很搞笑,在车里笑了一会儿。本来已路过,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倒车回去把旗子拔出来重插了一遍,完了,心满意足地说了句,这下整齐了吧。
晚上在韩寒爷爷家就着微弱的灯光吃饭,让我感觉像是回到自己家乡—老家农村那些爷爷奶奶也是不舍得用电,挂着昏黄灯泡。
我和廖拟、张磊觉得这哥们儿估计也没啥事跟我们说了,打算隔天离开。半夜我们本已睡了,韩寒又满脸兴奋地出现了,把我们带到他家。我们在客厅里坐着等,韩寒从房间抱出一个婴儿,他说,看,这就是惊喜。宝宝一下子就哭了,韩寒妈妈从房间出来抱怨韩寒大半夜的别吓着孩子,把小野给抱回去了。
然后我们跟着他到了地下室,一个书架和书桌,上面杂乱地摆放着奖杯和头盔,以及一些书。
他跟我们瞎聊了一会儿,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笑嘻嘻地说:“你们听一听这个。”
“平静的海面上,远处一艘军舰开过,海面上升起一只屁股……”
读了半页,他问这里拍出来,时长大概是多少。我们说了一个时长,他哈哈一笑说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啊。
“我再研究研究。”他说。
接着他宣布:“你们把明年春天的时间都留出来,预计3月1日开机。”哥几个异口同声说,不可能。马上春节了,现在故事只有半张纸,两个月后开机,真的不可能。
韩寒说故事都在他脑子里,分分钟就能写出来。我们依然疑惑,开机筹备还得有一段时间呢。他很有信心,说立字为证。他找来一本《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在扉页上写下“三一见”,“见”是繁体。转眼过了春节,2月28日,我给韩寒发了个短信:“韩Sir,明天开机吗?”
韩寒当时没回复,我想他一定很忙。
我下一次收到他回复是2013年6月,他说:“后面半年有空的话把时间留着,我要拍电影了。”电话那头感觉到他依然是那个样子,满脸兴奋。
他又来了,我心里说。
一年后,就在写下这些文字的今天凌晨,2014年7月10日星期四,北京郊区一个后期工作室里,韩寒说片子全部弄完了。他发动汽车,行驶在东五环上,边开车边尝试调出蓝牙和手机对接,想要再听一遍电影的主题曲,一直没有成功,后来放弃了。如果是剧情设置来说,这个时候他该满脸兴奋。其实没有,他面容平静,一路目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