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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节 春日杀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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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立刻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个丽人,顺口说句:“人够穷的了,怎么偏偏都来蹭饭吃?!”

    说完,背过身儿往一旁走,一边走一边觉得那个丽人就是悦凤,又名凤仪,可这凤仪还是悦凤小姐在其它场合都带着面纱,他也只能当像是,何况多看一眼,怕谢小婉回头找自己算账,怪自己猎艳,怪说自己娘们说事儿凑热闹,就顶住好奇,一路只管走。到屋子,又是谢小桃给他送点儿汤,把一个黑不溜秋的炖汤往面前一摆,笑眯眯地看他。

    他用手点了点,好奇着问:“这什么东西,老远一股腥味儿,炖出来也掩盖不住,会能吃么?”

    谢小桃小声说:“小婉的客人送来的礼物,说是大补,一定要让给你炖上,这两天,你都在吃,自己没在意。”

    狄阿鸟本不讲究,不过说到补品,倒想到谢小桃怀了身子,说:“既然是好东西,你也吃一些。”

    谢小桃连连摇头,说:“我不能吃,我吃了可就坏了,她们吩咐得仔细,这个东西,女人吃不得,尤其是怀上孩子的。”

    狄阿鸟问句“真的假的”,挑根骨头样的东西嚼,一边吃一边问:“这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呢?”

    谢小桃便告诉说:“海里的马。”

    狄阿鸟只好指了指她,说:“没一点见识,海里还有马?”

    他“呼呼”吃喝,要求说:“给我弄点羊肉来,就着吃。吃完,我就走了。”他等着下面把吃的送来,趴门边看看,一盘一盘的菜都绕过去了,忽然间很生气,不知道谁比自己还急需吃饭,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外头响了阵迷人的琴鸣,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这又“咳咳”笑笑,再看一看这碗怪汤,念叨说:“这海里的马?!改天是要好好问一问,这海里能走马,那就好了,不过这马没多少肉呀,没肉怎么使劲呢。”

    正说着,赵过端着几钵饭,进来与他一起吃。

    狄阿鸟立刻说句“娘们闲着没事儿开宴会呢,倒是不给饭吃了”,说到这儿,立刻招赵过到自己跟前分汤喝,一边让赵过下勺子,一边问:“好喝吗?喝完跟我一起走,咱去河谷找图里图利吃他家羊羔子。”

    赵过就是为这个事儿来,连忙说:“那些羊,你不能动。”

    狄阿鸟愕然问:“我的羊,我怎么不能动?我不能动,谁动?啊?”

    谢小桃又来溜达了一趟,一看两人共用一汤,也已经吃上了,笑了笑,问:“好喝吧,赵过?小心上火。”

    狄阿鸟心里古怪,干脆大叫:“还说什么补品,既然上火,你让我喝它干什么?”

    赵过倒拿出有学问的样子,拉扯他说:“你咋这么土呢?”

    他教训说:“补品都上火。人参能吃得人流鼻血,当年我进山挖参,就那种叫上党参的人参,啃了一个个头大的,鼻血噗噗流。”

    狄阿鸟承认说:“这倒也是,说到人参,东北多了去,可这人参不好保存,我阿爸发明了糖参,这才卖到中原去。若是这海里的马是补品,我们也想法卖进去?”

    谢小桃没话多说了,且盯了他二人一眼,看他们坐一起,捋袖子下手,一边啃一边扎吵架的架势。

    不等吃完,狄阿鸟就派人去叫燕子青,给赵过总结:“别这么小气,将来上谷一互市,我们就可以从东北运人参,我知道我阿爸保存人参的法子,把蜂蜜熬稠,将刺上窟窿的人参放进去,再烘干,就不坏了,到时我们可以大肆收购,也可以自己开参田,光这一项也赚发你,一根人参卖出去就是一头羊。”

    这个人参把赵过打动了。

    他也就不吭声了,说:“上谷一互市,倒也是,这百姓可都是上谷的。”

    狄阿鸟笑着说:“你明白就好,他们记着咱们,互市起来就顺利,没什么摩擦。这山珍山货可都是大王的收入,我能没钱么?”

    说着,说着,燕子青几个就过来了。

    狄阿鸟问他们吃过早饭没有,听说吃了,这就说:“我们一起去渔阳河谷杀羊,跟你们说一句实话,我的家令不在身边,我这些羊打仗俘获的,将士们得十给五,四归国库,一归我,到底多少,我自己也不清楚,到时你们看着点儿,免得些兔崽子们藏了不给杀。”

    燕子青受狄阿鸟器重,知道些内幕。

    狄阿鸟这边的大臣想法不一致,渔阳上头有阻碍,调不来粮食,可他实在没想到,狄阿鸟会在这个时节杀羊,上谷就是边地,上谷人怎么会不知道放羊跟农家春耕秋收一样,他干脆把头顶在地板上喊道:“大王,万万不可呀,这时候杀羊太可惜了。”

    狄阿鸟笑笑说:“要走了也没什么让他们带的,就一人给他们来斤熟肉,放心吧,算起来,我还是出得起的。”

    他一味劝着大伙,要来马匹,就往渔阳河谷中去。

    到渔阳河谷,图里图利家的人才刚刚摸上一嘴午饭,看他也没吃饭的意思,带上士兵,后面拉着大板车,来了直接问图里图利人在哪,连忙去找。

    图里图利回来一听,他也疹了。

    他一再找借口如厕,打算逃之夭夭,却没机会跑的,只是暗中踢了个人,让他通知羊倌,把正放牧的羊群赶远一点。

    他这渔阳河谷虽是不小,可草场依然负担不了羊和马,为了减少草场的负担,就把羊群轮换出去吃草,没赶出去的就在圈里吃饲料,赶出去的,就在外头了,骑兵出去吆喝羊倌,他们早得到了话,越吆喝越不回去。

    等了半天,这外头放着的羊都叫不会来,狄阿鸟就奇了怪,骂了几回,而派出去的人也都不见了。

    外头的羊不回来,可是在圈里喂饲料的却跑不掉。

    狄阿鸟调集了人,羊圈门一打打开,让一名士兵站在圈门口,拉一只出来,责一人去杀,拉一只出来,责一人去杀,尽管大伙极力拖延时间,可一会儿功夫,羊圈杀出来的羊就跟小山差不多了。

    图里图利眼皮一个劲儿跳,一会儿功夫就找借口把一个杀羊利索的后生揍几回,狄阿鸟见他老找人家的错,让他替人家下来自己去杀,他拿上刀,手指都短了一截筋,一会儿抽一回,自己只好拿另外一只手使劲打自己这只手。

    有人杀不下去了,坐地下了,哭一样喊:“大王,我听这一声一声羊哭,心里就打哆嗦呀。”

    狄阿鸟自己也有点儿眼花,喘着气说:“杀它的时候,拿手箍住它的嘴。”

    羊皮拔着,跟拔家里孩子衣裳一样,雪白一揭,正是瘦的时候,骨头码码子刚大起来,嫩肉红红的,贴着骨头,再杀下去,后面看的人嘴都发抖。

    一个老羊倌跪下来哀求说:“大王,这不是杀羊的时候呀,杀这么多羊,长生天要恼怒的呀。”

    有人扑上来,跪在地上搂住狄阿鸟的腿晃,也不劝了,只一个劲儿哭。

    有人奔跑着,到处告诉:“大王杀羊呢,杀了一只一只,羊摞得山一样高。”

    镇边的,真外的,干活的不再干活,笑着不再笑,就连正出游的孩子也个个回应说:“大王杀羊呢?为啥?”他们一个一个,远的用两只脚跑,近的甩着两只胳膊,听着那边的哭声和哀鸣,走不动路,光甩两只胳膊。

    镇上虽是没有多少人,但聚聚,几百口子就攒一块儿了,不知谁先哭,坚强的揩眼泪,女人和孩子一起哭。

    狄阿鸟只好回头喘气。

    他也没想到这么杀一回,自己也有点打哆嗦,可也连忙到人跟前说:“我也放过牧,摸过鞭杆,我不知道吗?可是人命再怎么低贱,它也抵得过羊命的呀。”他突然记得青唐赞普跟来了,在看热闹的,冲过去抓过来,要求说:“超度,超度,它们都为了救人而死,你给它们好好的超度一回,让它们下辈子投胎,做一回人,让它拿命救活的人下辈子做他们的父母。”

    青唐赞普人生正低落,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喊道:“我也是一国之主,投靠了你,你把百姓从我身边带走,现在让我为畜生超度。”

    他又咬着牙大声喊:“违天杀羊,杀出来的孽,那是你自己的?你就不是一个牧人,你就不是,你要是放过牧,你就该知道,你是把这些羊毁了。”

    狄阿鸟心里正暴躁,没想到他还鼓动人,干脆就拽着他的僧衣拖着他,捋着袖子,死命地打他的脸。

    打着打着,他浑身燥热,一咧嘴,把领口撕开,又说:“杀够了,我就不杀了,保证不多杀一只,多杀一只我给它抵命。”

    他的心意已决,大伙也都清楚地明白了。

    别格古台老人一仰脖子唱:“大绵羊呀大绵羊,又顺从又善良,人心也是肉来长,刀插过疼汪汪;大绵羊呀大绵羊,养你时日还不长,大王请杀你,自己也哀伤;大绵羊呀大绵羊,怎么两眼暗无光,你要是背上长出大翅膀,扑扑楞楞飞过岗。”

    狄阿鸟听得难受,拿手一按脑门:问:“杀了多少只了?”

    他猛地问:“杀了多少了?”

    一个书生在人的怒光中盯着,战战栗栗地告诉他:“已经二千四百多只,够了。”

    狄阿鸟大声咆哮说:“够个屁,给我点好,至少也要杀八千只。”说到这儿,他就走开一步,正找赵过,突然发觉早晨找不到的张铁头在面前出现了,立刻一伸手,要求说:“过来,你给我在这儿看着,阿过呢,阿过。”

    张铁头假装自己哪也没去过,不过为了让狄阿鸟知道点什么,免得羊杀光,连忙说:“渔阳那边来人了,听说你在这儿,正找你呢。”

    他又上去一步,站到狄阿鸟背后使劲挥手,把两个有点心虚的家臣招过来,于是,其中一个就大起胆量说:“不好了,不好了,你二阿妈昨晚上服错了药,快不行了。”

    狄阿鸟目瞪口呆,着急把他提提,粗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青堂赞普被他打傻了,滚在他的脚边,抬起血糊糊的脸,哈哈大笑说:“长生天怪罪啦。”

    狄阿鸟嚎叫一声,又使劲给他一脚,回来就走,飞快走几步,回来夺一只马鞭,要求说:“张铁头,燕子青呢,燕子清,这王八蛋?跑了就跑了,张铁头,你给我监视着图里,杀八千只,少一只我要你脑袋。”

    说完,沿着人边,与卫士一起奔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问:“怎么就服错药了?!啊?郎中都是干什么的?”

    来人说:“我们也不知道,就知道她要见你最后一面呢。”

    狄阿鸟上了一匹马,忽然发觉天都要到傍晚了,飞快就走,只见那边无论杀羊的,看杀羊的都停驻了,看自己,连忙一拽马缰,走了回去。

    羊尸收拢摞起来,夕阳铺上,烧得人眼麻。

    他强忍着,大声说:“不但给我杀出来,也给我煮出来风干,都听到了没有?”说完,这才调转马头,直奔渔阳去了。

    他刚一走,躲起来的赵过就冒了头,甩着两条腿在地上追,大声说:“别把我丢在这儿。”他回头,也找了一匹马,上去就走。

    张铁头追上了,问:“你去干什么,你去干什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过大声说:“你看着杀羊?”

    张铁头“啊呀”一声怒叫:“为什么让我看着杀,你怎么不看着杀,你以为我看得下去么?你别跑,别跑?”他撵几下,想摸个马走,可还是醒悟过来了,自己和赵过不太一样,自己是知道要起转机的,于是立刻大步流星,直奔杀羊的人去了,见了就踢,咆哮说:“还杀呢,还杀呢?”

    图里图利杀出麻木来了,两眼呆滞,反问:“不杀咋办?就说你不让杀的?”

    事到如今,张铁头也不敢认这个帐,这就说:“那,那天就要快黑了,就不会磨蹭、磨蹭?!磨蹭到天黑,明一早再说。”

    图里图利一揩眼睛,说:“明一早不还是得杀,今晚点火杀完,杀够了也不再窝心?!”

    张铁头气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只好拔过他,在他耳朵边说:“大王此去渔阳,事情就变啦,肯定要变啦。”他又低又急地说了一阵儿,这又给杀羊的人宣布说:“天黑为数,恁谁一人杀两头,情等着给羊抵命,慢慢地杀,细心地杀,都给我听清楚了没有?!”

    图里图利喘着气说:“那杀过的呢?”

    他在张铁头发愣中说:“杀过的煮上,免得坏了,架锅,架锅,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现在还没到头。让外头的羊倌和羊都不要回来,留在外头呆一夜,明天再说。”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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