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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节 前嫌尽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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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马穿过空蒙、苍浑的山野,马蹄疾似密雨打芭蕉。

    谷中鸟惊,黄鹂哀鸣,两目过落纷乱,走了半夜,不知是否出自于天意,健家的向导竟迷了路。

    三人放慢马蹄,再找不到路,一夜间天地几许风雨,几许凋零,到了天明,这才走上花荫道,只见幽栖松林沉,晨风白雾活,山廓如仑定,阴满谷庭,了无辨别的特征,却仍是不知身在何处。

    正不知前方几里可以缓目拾旧,对面岗上走了头毛驴。

    远远望去,人影驴身在梳透的树林缝隙中倾泻,只闻放声歌:“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隐士?!异人?!

    不管是什么人,要向他问路了。

    狄阿鸟说了声“走”,先行越岗,追上前去,只见那小小驴儿四只白蹄,翻飞如印石,身上驮了一名老迈瘦小的道人。

    那老迈的道士听到了人声,两腿一拨,竟倒坐驴背,朝狄阿鸟几人看去,口中嗟嗟唤驴。

    驴鸣两声,慢慢停了下来。

    三人上前问路,方知此道士自称与众人去向相同,去会几位朋友。

    道士答应结伴而行,这又上了驴背,先一步奔走。

    狄阿鸟倒怀疑他那到底是不是驴,腿短腰短,却奔得跟马一样,都想将驴抓了,四蹄掀开,好好探个究竟。

    那健氏向导不停与道士说话,呼着“老神仙”,倒着恭维的话。

    道士却嫌他括噪,实在肉麻了,就会说:“神仙么?!我的确见过,不妨与小哥引荐。”后来发觉狄阿鸟只看他的驴,不看他的人,倒也觉得不舒服,落落大方地说:“小伙子,驴好不及人好,后辈见了长者,却以为他还不如一头驴么?!”

    狄阿鸟不知找些什么话题,只好问道:“前辈住在这山云中?!”

    道士信口回答说:“这片山云中住的,其实是几口老松树。”

    狄阿鸟又没什么话说了,只急于赶路,赶了半晌,忽记起一个问题,连忙请教:“前辈可知道什么是金毒?!”

    道士耸了耸眉毛,说:“原来你是求医的?!”

    狄阿鸟耐心地说:“不是,家中有亲人患了金毒,小子见前辈龟颜如玉,松身鹤体,想必见过他人未见,识他人未识,故而求问,若可救医,小子必愿答谢。”

    道士凝思片刻,笑道:“你能答谢我什么?!”

    答谢什么?!

    狄阿鸟说:“前辈开口,只要小子能办到的,均可答谢。前辈乃世之高人,想必凡俗之物,均不过眼,所求所欲,皆试世人诚意,但有所请,皆无妨。”

    道士露出了几分惊讶,笑着说:“且罢。观尔话中所语,似有王霸之气,非王非霸,奈何敢讲将凡俗之物尽掷于山人脚下。”

    狄阿鸟大吃一惊,发觉赵过与那健家的后生都是饶有兴致,连忙回绝说:“小子一时情急,道长切不要妄言。”

    道士说:“纯金性朴,煎少许入药,可以镇心,并没有毒,不过其提炼时,渣中伴毒,性甚猛,中此毒者,多为炼金术士,矿局司工,若想解毒,可以多饮牛乳,鸡蛋,借以镇毒,排毒。观小哥面像,想必小哥家中的亲戚,定不是什么矿场中人,未必不能自解,怕是不必劳烦山人之手。”

    狄阿鸟想也是,记得外父觉得无可就医,还曾说不是一般金毒,不是金毒,连忙问:“大概不是这种金毒,还有没有更厉害的金毒。”

    道士寻思片刻,说:“有。大概是天竺之毒吧。佛门《楞严咒》中有言:‘更说此咒,救护世间,得大无畏,成就众生出世间智。若我灭后,末世众生,有能自诵,若教他诵。当知如是诵持众生,火不能烧,水不能溺,大毒、小毒所不能害。如是乃至龙天鬼神、精只魔魅所有恶咒,皆不能着,心得正受。一切咒诅、厌蛊、毒药、金毒、银毒、草木虫蛇、万物毒气,入此人口,成甘露味。’得此毒者,归卧高堂,多诵佛经,必可高枕无忧虑,只当甘露下肚肠矣。”

    狄阿鸟回味一下,说:“我怎么觉得这像是骗孩子的玩艺儿?!”

    道士笑道:“世间宗法,皆难觅大道,玩些骗人的小法,秃头驴儿便是如此,若闻之,则必言曰:心不诚。”

    狄阿鸟愕然,说:“原来前辈是在说笑。”

    道士摇了摇头,说:“心诚则人如飞蛾,虽知扑火而亡,犹不顾也,此死可得大安详。”

    狄阿鸟醍醐灌顶一般,怔怔盯了道士,心说:“这便是了。外父之毒死于所求,概如飞蛾之扑火,明知必死而犹不顾,虽死而含笑。”

    思及自己也有同感,此时放弃与健布的仇恨,从自己家族的角度上来讲,自己也是被放在了火上炙烤,无论是谁,日后皆可从此角度诟病自己,可这所欲所求之至理,却也偏偏在此滋长。

    这一路上,他又在隐隐后悔,竟觉得迷路是冥冥天意,不使自己救人,天灭之,再与自己无干。

    一腔雨雾之新灌进鼻腔,他笑了几笑,自言自语说:“世上难道会有人自甘扑火么?!”

    道士说:“不少,故而圣人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一念为我中国之正气也,千年流传不衰,哪一日衰了,国必不存,世间洪水猛兽矣。”

    狄阿鸟微微点头,抱拳道:“小子受教了。”

    他正要加快马蹄,飞速赶路,道士却又扬手招呼,轻声说:“山人还知道一种金毒,此毒无色无味,伤人周身,无以救治,若分量稀少,可潜伏二十余年。我想这个世上,患这种毒,而自知是金毒的,只有一人。”

    狄阿鸟滚下马来,赶于驴头,长揖不起,说:“请前辈指点一二,是何毒耶?!”

    道士黯然,说:“山人实不多知,恐怕你只有一人可问。”

    他长叹道:“此我花山之不幸哉,我花山至今之世,掌教师弟学窥天人,天文地理,无一不极精通之,门下弟子众多,诚使人以为花山当兴,哪知会遭此毒灾灭顶,掌教一支最为杰出的弟子,都活不过三旬,隔三叉五,皆因此毒陨灭,而今已将殆尽,此乃我花山之命数矣,命数矣。你要问此毒,找你岳丈自己去呗。”

    狄阿鸟想不到他由一毒上推断出了谢道临,又推断了自己,却是在百尺竿头,让自己摔了一跤,不由黯然涕下,心道:“天嫉我外父之英才,这金毒,难不成真是大罗金仙为他下的诅咒?!”

    老道请狄阿鸟上路,说:“外世间诟病久矣,实想不到贤侄竟仁孝至此,求尔岳父之病,拜到自家门前。唉,这世上的恩怨情仇都是孽障,都是孽障,你看看看这花山,山高云淡,不啻于逍遥紫府,神猿善走,清鹤野游,野果仙桃,醇酒仙露,与之相比,人生百年,世间富贵,也不过南柯一梦,世侄难道并无啸傲王侯之意哉?!若是退隐归来,这里都是贤侄之天地。”

    狄阿鸟大为意外,这老道竟然诚心诚意地劝自己出家归隐呢。

    不过,他也不难明白,自己表现甚好,打动了这老道,这老道,希望自己能继承外父衣钵,将他花山绝学发扬光大。

    唉。其实这不是外父的本意,以外父的意思,这些东西都是伤天合的,失传就失传了吧。

    老道也知道了他此行的原由,眼看要分道扬镳了,说:“山谷之内,匪众岂知功侯所在?!一定会在回去的路上埋伏,无须挂在心上。你且让他们去告诉一声,自己就跟我一起赴会,与一些同道中人相见,这些都是些前辈高人,总有一天,你要继承你岳父的衣钵,不妨早早见面的好。”

    狄阿鸟寻思一下,健家的人土生土长,进了山都要迷路,更不要说伏击的人等,且答应了,也是想看看,都有什么样的绝世高人。

    两边就此分道,一驴一马冲下山谷,来到一片林地,到了林地,下头已经泊了马车和随从,上头一座亭台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琴声,想必中人相会之所,就在那儿。狄阿鸟下了马,道士下了驴,在一个垂髫童稚的带领下,沿林子一旁的山路往上走,不多时,林子到了,上头已有几位老者,二人下棋,一人弹琴,其余人皆在观棋听琴。

    松针落茶杯,清泉亭后鸣,琴曲余音缭绕,无疑取自高山流水,旷叹怀古。

    狄阿鸟跟老道士一起,作为一个后辈上来,均无人注意他,他先看过那个*琴抖袍的老人,回到棋盘上,只见一侧的一位老人有一挺残疾人拄的拐杖,另一侧,竟然是自己在闹市遇到的那灰白头发的中年人。

    狄阿鸟差点误以为他就是健布,看到这里竟碰上了,方知道不是,见众人皆聚精会神,老道都不敢打搅,也不敢吱声,伸头看看,黑白子拼杀正急,自己却不懂,只瞅着两头黑一片,中间白一片。

    他最好不懂装懂,也频频点头,微笑着与人对眼,让人知道,其实他也得到了其中三昧。

    忽然,棋案一侧的老人敲了敲杖,说:“潼关让路否?!”

    狄阿鸟大吃一惊,潼关?

    这棋里头,哪一颗是潼关?!

    哪一颗?!

    狄阿鸟伸过头,在里头一味寻找,只见那白发中年贵族落下一子,说:“我还是要保京城,不保京城,则群龙无首。”

    狄阿鸟镇骇,心说:“他们把棋子当成冠军侯与我叔父那一仗,这才脱口叫嚷,什么保京城,弃潼关之类的话?!”

    回顾那一仗,当今皇帝的战略就是京城示弱,诱敌来攻,中间嵌断,使首尾不可兼顾。

    狄阿鸟如是想过,继续看棋,但主要还是看人脸,棋看不懂,人脸可以看透,只见一开始,那中年一再丢子,脸上深峻,忽然又想起来了,这种棋盘上的战争,死守京城的好处也表现不出来。

    正以为那中年人无法起死回生之际,一个黑子落下,中年人捏了一大片白子,再往人脸上看,那个瘸腿老人开始变色了,呼呼直管补救,这时正面接触的地方,双方旗鼓相当,中年贵族开始转手经营外围,再下几手,瘸腿老人弃子认输了,连声说:“好。好。”

    接着又说:“非战之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中年贵族摇了摇头,说:“鲁先生何出此言,败则败矣,百万之众,无以悔。”

    听这么说,又像是中年贵族给输了。

    狄阿鸟糊涂了,心说:“到底谁输谁赢呀?”他想问问倒骑毛驴的道长,却知道一说话,可能就会出丑,犹豫了半天,换个说法,不是问“你们谁赢了”,而是问:“赢了多少子?!”

    他以为掩饰了,其实更暴露他的无知。

    一侧的老人看形势不妙就认输了,根本就没到终局,竞子本无意义,跑来个人,问你们谁赢了多少子,摆明了棋盲嘛。

    众人均侧目过来,瞅上了。

    狄阿鸟不知道尾巴露了出来,若无其事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再来一局,定可取长补短,何必拘泥于两种战略呢?!是不是,一边只守京城,候机反攻,一边却只攻京城,要破京城,岂不知……”

    他挤了挤人,进去了,拢一大堆白子,说:“其实,夏侯氏并不是要真攻京城。”

    一句话把下棋的两个人惊了。

    旁边的人还在看这个棋盲出洋相,下棋的两个人却不然,因为他们是从战争的角度出发,这句并不是真要攻京城,无疑是把两人的战略一口气全推翻了,上百万众的战争呀,岂能不让人挥汗如雨。

    中年贵族第一个抬头,问:“那你说,他们是要干什么,不是打下京城复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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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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