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相

    陈可情拿出钥匙开了门，正看见父亲穿着他的黑色睡衣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白水，陈可情关好门，走到父亲面前，从后头搂住了他的脖子，父亲却一动不动，气定神闲地说道，“想吓我呀，早就听见车子的声音啦，怎么，阮琳没进来坐一坐啊？”

    陈可情放开手，走到前头与父亲并肩坐着，她把手上的小包顺手丢在茶几上，“她呀，说十万了，也就不进来啦。怎么，你还没睡呀，专程在这候着我呀？”

    父亲笑笑，起身拍拍陈可情的肩膀，“好啦，你也回来啦，去洗个澡睡觉吧！”陈可情站起来，说，“好嘞，你也去睡吧！”

    父亲点点头，往楼梯方向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陈可情说道，“哦，想起一件事，叶均翔来过电话，说你的电话关了机，找不到你人，怎么今天出去没有带上电话么？”

    陈可情这才打开放在茶几上的随身小包，摸出手机，看看，原来是没有电了，一直不曾发觉，还带了一个没有电的手机出了门。父亲笑了笑，“你呀，这么大了，还粗枝大叶的！回头冲了电，就记得给人家回个电话，知道吗？”

    陈可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这不也是才晓得吗，好了，我知道啦。去睡吧！”说完报之一笑，父亲也便上楼去了。陈可情待在楼下，并不准备马上起身去浴室，她坐在沙发上，握着没有电的手机，忘却了要做的动作，忘却了应该找出充电器来给电话充上电，她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身子缓缓陷入沙发里。

    她想到方才阮琳开车驶去的情景，看见她并没有开去回家的方向，但是她回过头再去看时，早已看不见那身影了。陈可情叹了口起，自己回来后才知道阮琳发生的事情，她父母离了婚，母亲移民去了国外，她跟着父亲过活，以父亲个人的能力来说，她将来的生活也是完全不必担忧的。但是母亲走后就没回来过了。印象中阮琳的爸妈是很融洽的那种，陈可情还能够想起来，那一年放假回家，他们提阮琳收拾行李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有多恩爱，你帮我，我帮你的样子，而活泼可爱的阮琳就坐在一边跟陈可情聊起天来了。

    陈可情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无法给阮琳什么安慰，能说的也说了，其他的只得靠自己去调解了。只是目前阮琳的状况让她有些担心，她暂且放下这些，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还没有向父亲问起那回他在信中提及的事情。她在想，应该找个机会说一下才是，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总不是个滋味，非得要弄明白不行。

    想着想着，陈可情躺在浴缸里便有些困意了，她扭开架子上的音箱，调低了音量，浴室里弥漫起了二十年代的爵士音乐，最近她迷上了爵士乐，心情在那一阵一阵的节奏里稍微舒畅了一些。今天的聚会本事姐妹间开心的聚会，现在却感觉不出一丝重逢的欢愉了，他们又开始面临起新的问题了。

    水微微有些冷了，她还不想离开，于是扭开热水，又往里头加了一些。

    陈梁玉没有睡着，他下楼来，听见于是还有水声，原来女儿也还没睡，她在想些什么呢。自己却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件事情也纠缠着他。于是他打算等女儿出来以后，谈一谈，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聊聊天，也是好的。

    十分钟后，陈可情顶着一头湿发出来了，她身上裹着浴巾，打开门见客厅亮着一只地灯，转头顺手从衣架上拉下一件睡袍，套上了，再系好带子，她站在浴室门口吹起了头发，吹风机的声音打破了十一点半的夜晚的宁静，周遭的冲名声也都被掩盖了。很快，她吹好了头发，微微梳理了一番。她将手指插入半干的头发里，再顺着发梢往下滑。不多时，她已经来到客厅，房间里一阵拖鞋窸窣的声响。

    灯并不亮，父亲的脸在就近的地灯之下显得阴晴不定，陈可情过来坐在阴影里，“睡不着啊，怎么又下来了，又有灵感了么？”

    陈梁玉正了正坐姿，“新近写完一本书了，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看看有更好的时机再创作了。”

    “嗯，也好，养精蓄锐。头发还没有干，我等一下再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睡意？”

    “是啊，正好我也是。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封信吗？”

    他开始自然而然地提起那事了，陈可情有些诧异。

    “当然记得，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明白呢？”

    梁玉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我说的那事情是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为什么我回来后，没有看到一点有关的信息呢？照理说，这事情也该有踪迹的吧！”

    “呵呵……”父亲奇怪地笑了笑。

    “是怎么了，大可以跟我说说，我早就已经没有事啦。”陈可情的话很轻松的样子，可是她的嗓音里有很多不确定，她的声音浮在空中，在看不见的粉尘中微微地浮动着。

    父亲转过身来，手放在陈可情瘦弱的肩膀上，“没有错，那事的确是真的。可是，她不可能再回来啦，原来她早就已有了别人。虽然我对于她的离去根本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但是，在我的原以为看来，她只是因为去画画……她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增添自身的价值。可是，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啊，只是，用这种方法……原来其实不只这个原因的……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他说的很镇静，仿佛在陈述意见早已明了的事实，语气里有一丝放下后的释然。

    他接着说了一句，“在信中，我没有提及的是，我和你母亲见了面了！”

    陈可情更加惊诧了，她半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停顿了下来，浑厚的声音里有些哽咽，他接着说道，“那天，是我去找的她——我也没料到，我会去找她。你知道吗？”他捏紧了陈可情的胳膊，努力使自己情绪好一点。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让自己的声音不致于失控。

    他接着说：“她一点都没有变，你们真是长得很像！她的态度非常客气，很礼貌，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很奇怪的是，我答应一同去民政局——我们一块去领了离婚证书。是的，我们这些年来竟然没有真正地离婚，现在，这块石头总算是落下啦！”

    他一口气说完，亦像是心中那块石头下了地似的。他忽然变得很累，脸上的皱纹使他显得疲惫不堪，陈可情轻抚着他的背脊，却不正视他的眼睛，她望向了窗外，天边有一丝紫蓝色微微的亮光，那亮光就在眼前闪耀着，仿佛渐渐往深处隐去。

    陈梁玉订了定神，终于决定站起身来，陈可情想要陪着他回房去，但是他挣脱了她伸过来的手，他独自上楼去了。

    陈可情自己站在客厅的中央位置，地上亮着的那架灯暗暗地陪伴着她，夜已深，她却似乎还不想入眠，就在刚才，她既得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想要知晓的问题，又收到了重重地一击。真相其实一直在哪里，只看你愿意不愿意立刻将它接受，无论迟早，始终是要看见事实的，就像人在不可避免地等待每日黑夜的降临，并在也愈见愈黑的时刻沉沉睡去。她感到，需要在睡眠中找寻那未完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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