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员,在镇府上打杂,眼睛可没忘了盯着瞪眼完。这下黑晌,瞪眼完回到他的队部,一脸的不高兴,阴个脸,叫他打水洗脸,他打了水,一看瞪眼完一手的血渍,就问哪整的血呀?瞪眼完没好气地说杀猪啦!他也不敢再问了,就出去了。这时电话铃响了,瞪眼完接电话嗯嗯的,挺服从的样子,可有一句话,叫他吓了一大跳,‘吉老大叫我偷偷关在油坊里了,我弄起死他!……人可靠,是我的几个舅子,放心吧!’他等瞪眼完磨叽完了出去,才来吉家报信。
吉家后院大门门扇被雪漂得瓷实的的推不开,几个大小伙子拿手扒开雪,又猛一推,开了一扇门。五龙把吉德背到西屋,吉星没叫放到火炕上,冻僵的人一见热就缓不过来了,小鱼儿从被垛扯下两床棉被铺在地上,吉增揭掉吉德身上裹着的羊皮大氅,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吓的傻了眼,呆住了。三颗系着红布啷当血渍斑斑大洋钉子,赫然树树插插关进吉德宽厚的滿是血渍的后背上,就如钉在棺材盖上的寿钉。吉星叫眼前一幕,唬得愣怔怔没了神儿,小鱼儿心惊得情不自禁咬着手指尖儿渗出血都没有感觉,杜鹃花“哇”的惊叫一声紧紧抱住蜡花泪就下来,吉增“俺的娘哟”伸手就要拔钉子,吉星急速伸手拽住吉增伸出的手,大喊:“别拔?就这样背朝上趴着。女眷躲开,快扒掉裤子,拿雪来。”几瓷盆子按实的雪端了进来,吉星吩咐,“钉子先不用管它,华一绝来了再说,还不至于要命?冻僵不缓过来,那才要命呢?快搓手脚、大腿、上身,全拿雪搓。”
大伙儿轮流搓着吉德的肌肤,渐渐发红,手脚软了许多,有了暖和气儿。吉增和吉盛俩轮流搓着吉德的脸颊,吉盛偷眼瞅了几眼吉德背上的大洋钉子,哭着骂着,“王八犊子,蝎子心,太黑了!这下手,也太狠了?大哥,你可要活过来呀,咱娘不能没有你?你要有……”吉增脸绷的紧紧的,死着眼,盯下吉盛,打断吉盛要说的话,“别哭唧唧的瞎沁,……啊,快看!老大嘴角淌血了,缓、缓过来了!嘴唇在动,……眼、眼皮,眼皮也动了,……”
“啊……哎嗯、哎嗯……”
“醒了!醒了!大哥醒啦!” 吉盛惊喜的喊。
小鱼儿扒在里屋门上听见吉盛的惊叫,拉门就闯进来坐地,贴在吉德脸哭喊:“他爹!他爹!我是小鱼儿。”吉德梗梗脖子痛苦的咧着嘴想抬起头来,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说:“削[小]……於[鱼]……儿吗?”小鱼儿滴着激动的眼泪不住点头,“嗯呐!我是小鱼儿,他爹!”
外屋门“吱嘎嘎”拽开,七龙趔趔趄趄,背个老头进来,后面还有两个小爷们扶着老头。七龙被老头压得大口喘着粗气,放量嗓门喊着,“老华爷爷来了!”七龙放华一绝下地,扶着站稳。华一绝咳嗽着摘下老花镜拿老手指蹭蹭,戴上问:“老大呢,再哪?”大伙起身把华一绝让进屋地,华一绝躬腰一瞅,“这谁干,还有人味吗?惨绝人寰。畜生!畜生!”骂着坐在地上,叫老小子华五拿过药匣子,瞅着吉德背上的钉子,晃着头说:“七寸钉子,还有锈。钉下去左边这两根有四寸,这右边的有六寸,怕是伤着肺叶了,内外要串气,肺腔淤了血,还得把血吸出来,不好治啊?肺叶要感染,火就大了?这样吧,身子拿雪搓的差不离了,缓过来了。这要不搓,人就剔蹬了?嗯,还真有明白人。抬上炕,炕不要太热,捂上大被,再弄些姜汤给老大喝喝,慢慢发点汗出来,血脉通了,我再治硬伤,拔钉子。”
人抬到炕上,腾空捂着棉被。华一绝扒开吉德一只眼睛看看,又把把脉象,“老大这小子,体格壮,命还大,换个人儿,早完了?这么着,咱两家也不是外人儿,别耽误了,两下夹攻,咱也别说谁高谁低,我呢用汤药调理,固本。洋玩意儿来的快,那盘尼西林油邪唬,治标,撒火快。你们谁去医院看看,找个洋郎中来,打几针。不过,盘尼西林油紧俏,不好弄,找找人,多花两钱儿,没有呢我垫上,等老大缓了阳,再如数还我,谁也不欠谁的情,两清!丑话是丑话,君子都这样?”吉盛说他熟悉医院的大夫,和大龙去医院找大夫。
灌姜汤很棘手,吉德趴卧着,侧脸,拿羹匙无法灌进去,倒到不嘴里,都从嘴丫子淌下了。七龙脑筋一动,找来个酒溜子,插进吉德嘴里,一勺一勺灌进了小半碗。一会儿,吉德就能睁开眼睛了。然后,又咳嗽,嘴里涌出血沫子。华一绝叫小鱼儿把一根很细的胶皮管开水烫一烫,好吸肺腔的血。然后华一绝上炕跪在吉德身边,拿手试着拔右侧的钉子,拔了两次都沒薅动,吉德疼得嗷嗷直叫。华一绝脑门渗着细汗,“看来不动真格的不行了,华五你来吧!拿根劈柴棍儿给老大咬上,来几个龟小子摁着你爹,这一疼啊有张有弛,倒使血液活泛,有好处。受不了的躲一躲,很残忍的。”华一绝拿一种啥金红药水在红肿钉子四周擦了擦,捅下华五:“薅!”华五跪立身子,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掐住右侧上边的钉帽根,一咬牙,一紧绷嘴唇,一较力,一根大洋钉子连带血筋儿在吉德惨叫声中薅了出,随之血水咕咕就涌了出来。华一绝不慌不忙脱下脚上的圆口棉鞋,在炕沿上磕了磕灰,轻轻举起重重醢下,血水四溅,醢打十几下,黢黑的血水少了,鲜红的血出来了,他又拿那种药水擦了擦,在白纱布抖上刀枪药覆在伤口处。如法炮制,另一颗大洋钉子拌着吉德撕心裂胆叫声也覆上了药。小鱼儿一直抱着吉德的头,贴着吉德的脸,鼓励慰帖着吉德。左侧这颗钉子,华一绝是犯了难,先叫小鱼儿把煮过的细胶管拿镊子从盆里捞出凉上,又叫过吉增和三龙问:“你俩敢不敢吸血呀?”吉增说:“华老头,别卖关子了,叫俺替老大死,俺眉头皱一下,那俺就是你孙子?”三龙心急如焚的说:“华爷爷,你啥也别说,救俺爹的命要紧?”华一绝拍下三龙,祈祷的说:“好样的,是老大揍的玩意儿。当年我老祖宗替关公刮骨疗毒,英名远扬。今儿个,他十七代嫡裔,为挽回老大性命,叫他有鸣冤雪恨之机,拔掉穿膛钉!虽史无前例,我愿冒有损老祖名声,拼死一搏!老祖啊,你为奸雄曹操开颅割瘤,不想惨遭杀戮,嫡孙刻骨铭心,你要在天有灵,助嫡孙一臂之力!老大,是我景仰敬佩的爷们!今儿个落难,惨遭歹人之手,我虽医术不熟不精,行医德行还有口皆碑,治好老大,我就收关。华五,拔吧!”随着一颗钉子拔出,钉眼儿伴着吉德呼吸咕嗒咕嗒地冒泡,“穿膛钉!老夫料到了。”华一绝从小鱼儿手里接过夹细胶管的镊子,一点儿一点儿插进吉德胸腔里,一摆手,叫吉增和三龙轮流吸出吉德腔内淤血。骨血情长,弟悌子孝,一口一口腥咸污血通过吉增和三龙之口,给了吉德生还的希望。半盆血水,再吸就是从吉德气管里吸出来的血沫子了。华一绝瘦削凝重的刀刮脸儿露出了惬意的安然一笑,覆上药,又绑缠上宽宽的白布带,叫人把吉德扳过侧身躺着。这期间吉德面部狰狞的昏死过去好几次,都是华一绝不起眼儿的一根银针,刺扎开猪嘴獠牙索命小鬼的纠缠,才使吉德与死神的搏弈中峰回路转,保住一息魂魄。“好了。三天我来换一次药,开一次汤药方子,半拉月伤口就可以愈合。伤着的肺叶要落下点毛病,毛病也不大,咳嗽点儿。为防伤风感冒发烧,每天拿艾蒿泡泡脚,再给吃些。这艾蒿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的蕲春四宝之一。艾草、蕲竹、蕲龟、蕲蛇。这吉老大呀,就像蕲蛇,龙头虎口,尾巴长佛指甲,临难就拿佛指甲刺破胆,自杀也不偷生,死都睁个宁死不屈的眼睛。你长四颗毒牙,咋就不会毒人呢?蛇毒比黄金贵百倍,值啊!老三去这么长时候了,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