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上,然后又迅速走到了门外的水井边洗了把脸,把头顶稀少的头发全部用沾满水的指尖,一缕一缕的捋到发际线之后,清洗完毕,他才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拉了拉两边的领子,用伦敦腔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才像个有头有脸的英国绅士!”
随后,特古尔茨又重新回到了木屋中,发现小莫正坐在床榻上。
不过他还是有些匪夷所思,自己明明已经没有再光着身子了,她为什么还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我...样子长的太丑了吗?”特古尔茨不禁自问。但他并不太明白在中国人理解中“丑”,是一个什么概念,只知道这是不太好的意思。
“不是...不是的。”小莫紧张地连连摆手。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外人......”
特古尔茨不免有些许讶异,眼前五官端正的女孩应该正处于花季年龄,怎么会是头一次与外人接触呢?这显然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不假思索的问:“...第...”
小莫坐在床榻上,羞涩地点了点头:“嗯,爹爹对我很严格。”
“那...是他把我背上来的吗?”特古尔茨往门口外面眺了一眼,他所处的地方是一座荒芜的山头。
“爹爹去年就过世了,是我捡柴火的时候把你救上来的。”
“我很抱歉...那你平时就靠着砍柴生活吗?”
“是的,还挑些自己种的蔬菜到镇子上去卖,不过头上一定得蒙纱巾,这是父亲的临终嘱咐...你还是第二个看过我样子的人...”说着,两片红晕又悄然浮上了她的脸颊,头也埋得更深了。
“噢...”特古尔茨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虽然他知道中国人都很保守,少数民族的行为更是古怪非常,但却始终没有想到会离谱到这地步。
“Your...Fa...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与外人接触,不会使你生活贫困吗?”特古尔茨字斟句酌的转换了中文。
“爹爹跟我说,外面的都是坏人...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都是土匪和强盗...十分危险。”
特古尔茨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父亲患的是依赖症的一种,其特征就是对亲近的人占有欲非常强,甚至会不择手段地去对付企图抢走他女儿的人。
“你终归是要结婚的...人是群居动物...应该多与人群接触。”
“可...他们不会伤害我吗?爹爹说他们比鬼还要可怕。”小莫抬起头,闪烁着大眼睛。
特古尔茨沉吟了一阵,他不知道该怎么纠正小莫的观点,因为他也认为,人心实际上比鬼力乱神要可怕得多。
“怎么了?”小莫见他许久不答,便轻声问道。
“没什么。”特古尔茨向她摆了摆手,他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尽快与本溪市的其他同伴会合,于是话锋一转:“这儿...是什么地方?”
“古铜镇啊!”小莫杏目微张,不解的回答道。
“哦,离本溪市还有多远?”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除了古铜镇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噢。”
“好吧...”特古尔茨呲牙吸了口凉气,肩膀上的伤口正在髀肉复生,瑟瑟的疼,幸好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否则就坏事了。
“你现在就要走了么?”小莫的眉间蹙然,生出少许哀愁。
“恐怕是这样。”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这...不足挂齿。”特古尔茨引用了一个成语,他有些不明白这女孩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么关心,干脆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莫浑身不自在的在床边挪了挪位置,身体发烫得厉害:“...其实也不是...因为你长的像我父亲。”
特古尔茨爽朗地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下巴处杂乱的胡茬子:“他也是外国人?”
小莫摇了摇头:“是一种感觉,你的气味很像他。”
“又是气味。”特古尔茨喃喃地用英语自说了一句,随后低着眉头,瞥向小莫问道:“我真的有那么老吗?”
“不不不。”小莫忙不迭的摆手,“...是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她的脸更加红了。
特古尔茨觉得面前的这位中国姑娘,越来越显得有韵味,不过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说不定已经被当地的民兵给通缉了,再过一两天,他们或许就会找上来。
“虽然很抱歉,我可能今天晚上就要走了。”特古尔茨遗憾的说。
“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
特古尔茨苦涩的叹了口气。
聪明的小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在被人追,对吗?”
“是这样,他们对待外国人好像特别仇视。”特古尔茨下意识的撒了个谎。
“没关系,你先住在我这儿养好伤,他们是不会找上来的。”小莫笃定的说,“爹爹的灵魂会保护我们的。”她露出了一个笑靥,十分恬静清纯的笑容。
特古尔茨稍错愕了一下,瞳仁中不被外界恶劣习气所熏染的女孩,确实有一种东方神话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犹豫了一阵,他妥协了:“好吧,小莫,不过在我养伤的这段期间,我希望你每天下山的时候,能够帮我留意一下你们当地官府的动向...以及关于我的画像。”
“好!”小莫不假思索的便脱口而出答应了,她好像很害怕再失去这个唯一能交流的人。
真的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那我先去休息了,这是一点钱...”特古尔茨从黑色皮箱里拿出了五块大洋,递给了小莫,“你可以去镇子上添置一些自己要用的衣服和食物...顺便再帮我买点消炎药和水银回来。”
小莫攥着钱,高兴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语毕,她便从墙壁上取下了一支挂着纱帘的斗笠,戴在头上向门外走去。
“这女孩...”特古尔茨的疑心病又犯了,自顾自的坐到床上后,心想:“这女孩拿着我的钱,居然都没有推迟,会不会...”
“不不不!”他竭力把这些浑浊的腹诽想法甩出脑外,“不可能,也许是她对钱没什么概念。”
“对,她是不会拿走我的钱,又去官府通报的!”他又把手上的皮包夹-紧了一些,纠结地咬着牙根,“不行,还是尽早动身吧。”
……
“...小莫就是你的母亲吗?”道空略拧紧了眉头问道。
“嗯...哎,她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苦了一辈子......”
“如果时间是一道抓不住,也挥不去的炊烟,渐渐地消散在我眼前,愿这一秒即是永恒,让我停留在那一瞬间。”--布年莫。
小莫遗书的最后一句话就如她的人生写照,甜蜜总是稍纵即逝,只剩下寂寥的苦楚,草草的一生。
……
特古尔茨一觉刚醒,两眼酸乏得很,他意识朦胧地挺起腰身,检查了一下腋下的皮包,随后又一头栽倒在床上,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谁知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特古尔茨下意识警觉地坐了起来,猫着身子从床底操起了一把劈柴用的手工斧。
“我回来了。”小莫两手环抱着在集市买回来的食物以及一些衣服,刚一进门,就看见特古尔茨严阵以待的样子,她忍俊不禁的嗤笑了一声,说:“放心吧,没人跟上来。”语毕,便走向桌腿残缺了一角的方桌,将东西放了上去,然后从中拿出了一瓶透明的小罐子和一个灰色的纸袋,拿给了特古尔茨。
特古尔茨接过东西,扭开透明罐子闻了一下,确定无误后,又瞥了一眼面前天真无邪的小莫,他叹了口气,心想:“看来是我多心了啊。”
小莫开心地将一件又一件物件从小型麻布袋中取出:“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你看合身吗?”小莫将买来的一件短袖衬衫两边拉开,比划给特古尔茨看。
特古尔茨笑了笑,表示没有意见。
“你给自己买了东西没?”
“没有...那可是你的钱,而且我们黑苗族在婚嫁之前,是不允许穿别的衣裳给外人看的。”
“是这样啊。”
小莫点点头继续忙活,把东西都摆放好以后,就捋起袖子,准备出门打水。
“我在镇子上买了一只烧鸡,是集市上最好吃的一家,我爹爹每次过年都在那里买一只回来,可好吃了,等我干完活,就切好给你吃。”小莫傻笑着向门口走去。
特古尔茨蹙了蹙眉,开始唾弃刚才自己肮脏的想法:“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叫你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特古尔茨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觉得这个女孩要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么他将会坦诚地对她说出自己的一切,当然这并不包括......
或许是出于“莫须有”的愧疚感,或许是认为这个女孩太单纯了,总之他必须让她明白,只要他藏在这里一天,她的危险就会徒添一分。
“不用了,小莫虽然很笨,但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敢多问,只想快点照顾好你。”小莫没等他再回话,自顾自拉门走了出去。
特古尔茨有些哑语,望着整齐却破败的房屋,闻着还有隐隐残留的芳香,不禁感慨道:“~”说完,他便走下了床榻,趁着小莫还没回来之前,将门闩插好,确保四下无人后,他把皮箱中暗层里的小册子拿了出来。特古尔茨将页码翻到了最后一页,用两只手肘压着,确保不会被风吹散,然后他扭开了装有水银的透明瓶子,小心翼翼地向页面上倒了一点,接着他又将手伸入那支灰色纸袋中,拈了一点消炎药粉末出来,洒在上面与水银混合。
不出一会儿,两张纸面上便遽然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
命运使然,一个因素便能决定人的一生。
有的人选择与自己的偏执独孤到老;有的人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万般皆不去,唯有业随身。
布年莫是属前者,她心里熟敨与她共处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会带给他多少危害,但是她无法抗拒,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即使前方充满荆棘,她想她也会去追寻。
山坡上的溪流蜿蜒着向下慢慢流去,她一边用方形的长棒搓打着湿淋淋的衣裳,一边不知胡思乱想着什么,她总是过了一会儿,疲倦的脸上就会忽而浮现出一丝笑容,但在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总会萦绕出她爹爹对她的警告:“男人都是豺狼饿虎,他们会以自身的欲望,毫不留情的剥夺你的一切!”
懂和做到,有一层微妙的隔阂,如果凡是懂的人都能够如约而至的做到,那么这个世界将会不存在罪恶,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世间才存在色彩与文明,对立的,相对的,这对于沉溺在欲望中的人类,根本无足轻重,在很多时候,人类都被自身的业障消减得只剩兽性。
洗好了衣服,小莫拧干水一件一件的整齐放进了木盆里,哼着山歌向回家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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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特古尔茨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两张页面上显示出来的图案————慢慢变深的颜色,呈现出了一个三角形,不过三角形的两边是向内弯曲的,像是一个很有规则的弧度,它的顶端并没有叠合成尖锐的角,而是两条弧线交叉而过,在上位一厘米的地方,融为一个椭圆的小圈。
不规范的三角体内部,是由许多方形组成的,一共有六十六层,每一层的外围都有非常生涩的符号。
这个图形特古尔茨秘密用氨基比林药片处理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最后一页的秘密,如果别人抢到了那本册子,而不知道最后一页隐藏的图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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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空:“密码锁吗?那个图案...”
老头对他别有意味的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