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快点结束吧...”他只是这样想着。
拾掇好后,他便继续默默无声的向校门前进,这段路对他来说并不新鲜,或许说这里的空气以及所有,都让他感觉到陈旧之极。这里似乎积淀着很厚很多的灰尘,他每一次的呼吸,鼻腔都要过滤许久才能继续吸入第二口,否则他便会喘不过气来。
回家的路上,同样乏味可陈,房屋前邮箱抹口香糖的邮递员;练发声音阶的美声老师;超市偷情的妇人向自以为俊朗的男子抛着媚眼;更年期的卡琳达挥舞着她的擀面杖,大声地向丈夫呵斥、责骂...以及,以及所有的一切。
卡德说,这里的任何东西,包括街上哪一块砖上有踩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特古尔茨自然也是相信的,因为他说得切实,当然其中也有些过于虚浮的赘述。
“妈妈,我回来了。”用钥匙打开门后,他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把外套和书包脱掉,放在前堂的储物柜上,闷声往里走。
“嗯!”母亲靠卧在沙发上看杂志,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正当卡德踏上阶梯,准备上阁楼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下个月是月考啊~”
卡德“哦”了一声,就算答应了,他继续向上前行。打招呼的过程中,卡德的母亲连一次头也没有向她刚回来的儿子转过来,但卡德知道,那并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母亲与他一样,同样的沮丧而已。
卡德的母亲名叫莫琳?斯温,是一位年过40的中年女人,但她的脾气不像正值衰老的女人那样怨天尤人,反而显得十分平静,仿佛那种从容是经历过无数时间和悲恸的洗涤而沉淀出来的。
回到房间后,卡德从书柜上胡乱拿了一本小说,倒在床上开始阅读。尽管他知道这样容易导致近视,但他却无法抗拒这种让肉体完全放松,全身心的融入文字其中的感觉,他想,人的一生总归要经历一次死亡,那近视戴眼镜也未尝不可吧?
在阅读的期间,他被迫下去吃了一顿寂然无声的晚餐。父亲在埋头看记事录,而母亲则夹好饭菜去逗家中刚领回来的一条德国牧羊犬“”。被冷落到一边的卡德吃得很快,也可以说是吃得马马虎虎。放下碗筷后,他索性嘴都不擦,就快步回到了房间,继续拿起那本小说消遣。
或许,这在他阴云缠绕的童年中,是唯一可以供他消遣的娱乐项目。
一直进行到晚上十一点,卡德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书,尽管这本《唐吉?诃德》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每次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都会大呼过瘾,并说上一句“多么讽刺啊”来作为这次放松身心的据点,回到比噩梦好不了多少的现实中。
他准备睡觉了,把被褥拉扯着盖过自己的头颅,蜷缩成一团,呼吸着浑浊且闷热的气息,这样封闭的感觉,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对现实压抑的介怀。可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舒舒服服作一场大梦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响彻大厅的尖叫声!
(故事之外,道空问:“他们两个的话,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老头撇了撇嘴,回说:“这是那个负心汉向我母亲转述的,再由我母亲告诉我...而且这件事和后面的发展关系重大,或许能帮你解除不少迷惑。”)
“卡德与那个‘文明’有关吗?”道空有些突兀的问道。
老头颌首,面色沉重的回道:“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特地跑来中国,寻找那种失落文字的破译者。”说着,老头略带笑意的轻咳了一声,“中国可是历史大国,虽然有些时期的东西已经过于模糊,但总归还是有记载的。例如去天竺的唐名袆——他发现印度没有国史,只有他国文献有寥寥的记载,于是他便将途中听闻,编辑成册,为印尼打开了历史的篇章。”
“可见中国人是喜欢记录的。”
老者说的没错,不管是最早的朝代,夏朝、汤商、周武,还是上古的部落-黄-九黎-神农氏,均有文书记载,并且其中还存有不少稗官野史,至于正史书更是多不胜数,而正因为太多真相存在,反而模糊了最初的想法,冲突导致了许多考据都变得不堪一击,永远都有反驳的余地。
隐瞒的,被隐瞒的,销毁的,掺水的,乱涂乱画的......
委实是史无正史,但无论怎么说,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传说与历史存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趴在窗外眺看的李涛,焦急之情已经蔓延全身,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可恶,说正题啊。”
“那种破译者真实存在吗?”道空问。
“当然...不过能承载这些文字的人,恐怕不死,也到我这个岁数了。”
(回忆之外)
……
李涛垂着下颚走在幽暗的小径上,他步伐出奇的慢,口中囫囵着:“...破译者...苗族...岁数...”李涛攥了攥拳头,“那老头难道就是破译者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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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抹了抹浑浊的眼睛,边说道:“我母亲的丈夫告诉她,卡德是深藏不露的...出发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这个队伍中,一直存在着世代与他对抗的劲敌。”
“劲敌?”道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不过谁是谁的“劲敌”,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想尽早解开“它”与“他”的诅咒罢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_______
马车上,随着卡德叙述的故事,时间变得不再那么枯燥,而他嘶哑的口吻和娓娓道来的语气,愈发让特古尔茨觉得,他或许就是透露这个秘密最好的第二人选了。至于第一人选,“他”现在还处于幼年,没有对事物足够的判断能力,只有等到他长大后,才能子承父业的将这个古老且恐怖的家族使命,传接下去。
特古尔茨大致整理了一下卡德听到惊叫之后的内容。
......
...忽而一声响彻大厅的尖叫从楼下传来,霎时把正蜷缩在床上的卡德吓得一个激灵,生性胆小怕事的卡德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于自卫,他的手不自觉地地伸向了床头柜,抓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双手紧张地攥在胸前。
“发生什么事了?”他惶然的心想道,“会不会是父母出事了?”
一时间害怕在大脑里纠缠不清,理智让他呆在安全的地方,但感性却驱使他走下阁楼查看。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后,卡德的胆小还是迫使他滞留在房间,不敢出门。
他闭着眼睛,祈祷时间快点过去,又盼望着能尽早听到母亲与父亲的呼唤,确保他们是否生还。
时间寂然无声的静静溜走,他在床边胆怯的握着一把剪刀,足足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但在这期间,他也不是无动于衷,他的大脑开始冷静地分析了起来:
一,尖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声音的频率特别高,这种声音只有女人才能发出来。
二,三十分钟内,没有一个人在事后做出反应。
三,这附近的房屋隔音效果一向很好,而且如果隔壁听到了尖叫声,也不可能对于那种凄厉的喊声而岿然不动。
四,父母是同房,但他刚才却只听见了女人的尖叫,楼下甚至没有预兆的打斗声,或是掀翻东西的铿锵。
令人窒息的情绪重重地压在卡德的胸口,他判断出的所有条件,都像是尖锐的矛头般指向了他的父亲。如果事情正如他推演的那样,父亲是在母亲睡觉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袭击了她,导致她尖叫了出来,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对“卡德已知晓的异象”不予理睬,那么他的困惑似乎就都能迎刃而解了,但身体强壮又常与特种部队打交道的父亲,大可以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扭断她的脖子,又怎会粗心大意的使她发出声来呢?
再说,诱因是什么?父亲的动机呢?卡德清楚的记得,他们这几天不曾动嘴吵过架...这时,当他仔细一回味起之前楼下的尖叫,又觉得那种声音好像不是受害时痛得叫出来的,而是一种处于极度惊恐的情况下而发出的。
卡德越想心里就越怯的慌,瘦小孱弱的躯体不住的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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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小时候具有当名侦探的潜质嘛。”特古尔茨调笑道。
卡德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小时候成天无所事事,就喜欢瞎想,这也许就是我现在成为间谍的其中因素之一。”
“然后...”
故事已经告一段落的马车上,特古尔茨怔怔地回想着他与卡德对话的细节,以及那个故事中,他觉得所匿藏在其中的弦外之音。
“嘿,你怎么了?”卡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僵硬的摇了摇头,眼睛注视着前方,示意自己正在思考。
“神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让这个世界再重生一次...”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卡德慎重其事对他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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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一头雾水的卡德坐在床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怯怯地向房门走去,刚打开门,只见房外一片漆黑,他只好又走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蜡烛点燃,随后他便拿着蜡烛,蹒跚着走下楼梯。
刚来到客厅,他打着蜡烛到处巡视,但却没发现任何被变动过的痕迹,接着他继续向父母的卧室走去,两边的陈设依然如往常一样,地板也没有脚印。
可当他走到了父母卧室的跟前时却发现,他们的房门是反锁着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小手掌拍打着房门,轻声呼唤:“妈~妈~~妈”
卡德敲打得越来越用力,但里面始终没有半点回应。他开始焦急了起来,嘶声力竭的大声呼喊着:“......”
徒劳,几分钟过后,他终于放弃了,蹲了下来,从门底铺着的红毯里侥幸翻出了一把母亲房门的备用钥匙,他握着那把钥匙站了起来,手颤颤地向钥匙孔捅去。
“咔哒”一声,门开了,卡德推开了房门,卧室的灯没有打开,气氛有些阴测。卡德缓缓趋着步子向里走去,当他快走到床边的时候,光线猛然照到了双人床上的一个穿着睡衣,身材有些臃肿的男子——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那时,他的父亲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腿侧,他的胸腔已经失去了起伏,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卡德继续往前走,就在他刚走到床尾中央的时候,遽然发现了角落里,正有一个缩成一团,抱膝簌簌发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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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外,此时的李涛已经将道空与老者的对话整合完毕。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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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颤颤巍巍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卡德的母亲。卡德双目圆睁,瞳孔比平时放大了好几倍,“这里到底怎么了?”
他用稚嫩的童音问。
母亲听到孩子的声音,总算藉着身旁的床角勉强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卡德一言不发的望着发丝凌乱的母亲,欲言又止。
半晌,母亲慢慢走了过来,猛地蹲下把卡德揽在了怀里:“亲爱的,不要再记起关于这里的一切...”
之后,卡德的母亲报了警......
警察在事发现场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并觉察到在被害者领带的底部有一小截被涂满了无色无味的致命毒物--“氰化液”,然后他便被判定为是中毒死亡。卡德父亲的尸体被送去尸检,而他的母亲则与卡德到警察局简单的录了几个小时的口供,洗脱嫌疑后,便让他们自行回家了。
在路上,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了缄默,直到打开了家门,卡德再也按捺不住,诘问母亲:“你为什么要杀了爸爸?”
“不,我没有!!!”她迅速且激烈的反驳着,但说完,眼眶的泪水又像剪不断的珠子一般滴落在地上。
是,她确实没有,而警察当然也不会察觉到,他们怎么会去质疑一个失魂落魄并且刚痛失伴侣的可怜妇人?这件事情仿佛做得天衣无缝,但她唯一的纰漏就是...没有顾及到与他们朝夕共处的卡德!
母亲慢慢半蹲到卡德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孩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卡德愣愣地盯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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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发现凶手是你的母亲?”特古尔茨难以置信的问道,卡德的这番没头没尾的说辞,委实让他有些抓不着头脑。
“我父亲总有个习惯,他只佩戴一种款式的格子领带...”他说着试探性的瞥了特古尔茨一眼,以为他已经猜到了。
“然后呢...”特古尔茨诧异的问道。
“他总是在进餐的时候,全神贯注看他的记事录。”
“你是说有毒的领带总会不小心沁入杯子里?”
卡德点了点头。
“这...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
“为什么?”他摊摊手,不解的问。
“你想想,你的父亲死的那天可是半夜,而且你们在当天下午六点的时候就吃了晚饭。据我所知,*如果是大剂量服用的话,完全可以在将一个人几秒内杀死,在场的你未必发现不了?”
特古尔茨不间歇地继续追问:“...就算他是晚上才被毒死的,有人会在休息的时候还佩戴领带入睡吗?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卡德眉毛一挑,反问道:“如果他是在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是尸体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要是他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你不是会察觉到吗?”
“你也说过,*能在几秒内就致人于死地,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况且这之后的尸检,上面发现了我父亲的血液中残存着许多铁质。”
“血小板凝固?”
卡德点点头:“是这样...他在死的时候,动作保持僵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是说过,他很喜欢全神贯注的看记事本吗?而我的母亲又琢磨透了我的封闭作风。”
“...我明白了,那一天她早就已经有了杀死你父亲的心理准备,所以情绪才会变得那么压抑,以致于连你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理睬你。等到晚餐的时候,又故意让你在场,以此帮她营造出她没有在食物里下毒的假象,以及制造出你父亲在吃饭时并没有死的错觉!是吗?”特古尔茨恍然大悟。
“嗯,这也就是家里一切都原封不动的原因,死人是不会在夜晚触碰任何东西以及食物的。”
“那么,当天的所有举动,都是她的表演?包括那声尖叫?”
“不,至少有一样没有...‘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特古尔茨蹙了一下眉头,说:“...她的这次犯-罪,似乎破绽很多,警察或许能轻而易举就察觉到是她杀了人。例如被移动过的尸体,拽扯过的部位会留下青色的淤血尸斑,还有胃袋中遗留的有毒食物,和死亡时间的不对应等等...光有你一个证人,恐怕并不足以驳斥这些。”
“是啊~尸检出来的第二天,母亲就以嫌疑犯的身份被正式拘捕了。”卡德语重心长的说。
“尽管这样,我还是有些疑惑,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望了望掩盖在顶部的车棚,良久,沉默不语。
特古尔茨虽然很想知道,但这件事毕竟与他无关,只好假借着宽慰的语气,说:“算了,既然那么痛苦,还是别再提起吧。”
卡德顿了顿,低下头来沉声道:“我的父亲,他...加入了一个可怕的组织。”
“什么?黑社会?”
“...当然不是...那个组织的戒条十分严谨...不,应该是十分古怪。母亲认定父亲参与的组织会波及我们的家庭....而且他们曾为了这件事,多次大打出手,但具体是什么动机,我也不太清楚。”
“但我隐约记得,吵架的时候,我曾偷听到父亲说过一句话:‘这和信仰有关,不容置疑!’”
“具体是什么组织你也不知道吗?”
卡德微笑着注视前方,并摇了摇头:“据说这就是他放弃军火商身份的原因。”随后他又轻笑了一声,“当然,这也是间接影响了我为什么会到这儿,还有为什么会有那本书的原因。”
“噢,是吗?”特古尔茨觉得他的言语中总像是在隐晦着什么,随口答应了一声,便沉思了下来,仔细琢磨着他话语中弦外之音。
阐述之外......
“后来,特古尔茨因为注意到自己太过异样,于是话题一转,对他说:‘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黑人卡德说:‘判了无期徒刑,五十六岁的时候,被监狱的恶霸殴打,因为抢救无效,死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很平静,但隐隐透出一丝愧疚感。
老头在坚硬的床榻上盘了盘膝盖:“然后啊...他又说了一句特别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道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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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现世发展到一个程度,神就会毁灭世界么?”卡德十分突兀的向特古尔茨说道,“只有自己的灵魂拥有纯净和获得足够多的真理,才能从毁灭中涅槃。”
特古尔茨有些诧异,又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些说辞他曾在书中反复提及过,于是问道:“...这算是玛雅预言么?”
“这只能算是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卡德巧妙地回答。
愕然,止不住的愕然,当大脑里的对话链接成一片之时,特古尔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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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着脚跟窃听他们谈话的李涛,听到老头那一句:“现世发展到一个程度,神就会灭世”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
“这...怎么和祢衡说的话,那么...相似?”他心里不禁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