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几乎没有展开的时候。笑容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了！我知道，他牵挂中国，为家人担忧，他的心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飞回中国了。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们分离的日子不远了！

    随着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的爆发，中日战争全面展开。对日本的侵华战争，英国采取了不支持中国、不制裁日本的政策。在1937年10月的英国内阁会议上，首相张伯伦明确反对制裁日本。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在给外交大臣艾登的一份报告中对此表述得更清楚，称英国应对中日交战双方维持友好关系以便在和平谈判和事后发挥作用。同时英国在许多国际场合均对日本采取实际上的支持态度。1937年8月，中国政府就日本的侵略问题向国联提出控诉，而英国把持的国联在10月份才作出决议，虽指出日本军队侵入中国领土，但并没有明确宣布日本为侵略者，也未对其制裁。

    父亲对英国政府的立场和态度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气愤，但是以父亲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干涉英国政府的决策的。不过这件事更加增强了父亲想促进国家民族富强的意愿，七七事变以后，他跟中国留学生以及其他爱国人士之间的联络也愈发紧密了。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父亲正在跟哥哥下棋，而我正在一边观棋时，父亲的一个正在美国度假的朋友忽然打来电话来，他在电话里给父亲读了《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刊登的由该报驻中国的特派员撰写的一篇报道，报道的名称是《日军在南京进行屠杀掠夺——下关的路上尸体成山高达五英尺》。不过，当时，我是说我父亲接电话的时候，我和哥哥并不知道这篇报道的存在，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看到电话听筒从父亲手里滑落下来，父亲脸色惨白，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我和哥哥听父亲说了那篇报道的名字和内容之后，我们震惊极了，也悲伤极了。特别是我，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清泽是南京人，他的家还有亲人都在南京。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跟清泽说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只得向父亲征求意见，父亲回答说——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何况，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国、他的家出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父亲让哥哥开车去剑桥把清泽接了来，并把发生在南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永远忘不了他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我无法形容那种凄厉跟悲惨，即便过去了数十年，我仍然不忍回顾。

    当天晚上，他便做出了回国的决定。父亲试图挽留他，劝他说：“你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不如留在剑桥，把书读完，等到拿了学位证书再回去也不晚！”我知道，父亲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把那张学位证书看得有多么重，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留住清泽，可是父亲的苦心完全没有用。清泽坚持要回去，他说战乱中的中国需要的不是一张学位证书，而是他的一腔热血！他说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可是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这么想，把中国丢在战火中不管，任凭外敌践踏欺凌，那样就真的要成亡国奴了！父亲听了他这话，便没再阻拦他，还帮他订了回去的船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没有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我完全乱了阵脚。我想跟他走，可是又不忍抛下父母和家人。我有心留在英国，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就在我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竟然跟我提出了分手！听到分手两个字，我当即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哭着跟他说不分手、不分手，就是不分手！我哭着求他为我留下来，又说我可以跟他一起走！可他却说不分手也得分手，还说他是不会带我一起走的。我当时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他说他需要我留下来做更重要的事！我便哭着问他——有什么事比爱情还重要？他的回答是——活着！不但要自己活着，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国家和同胞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他说他回国是赴汤蹈火去了，不可能带上我。就算他有去无回，他相信我和我哥哥一定会帮助我父亲圆我们大家的家国梦。

    虽然我很难过，虽然我非常非常舍不得他，但是我也知道，对于生于乱世的我们而言，谈情说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对于他所做的决定我是理解的！他把国家、民族放在了个人感情之上，决定把自己从一个书生变成一个战士，而我又有什么权利让一己私情任性于家国之外？所以，我没再纠缠他，伤心但却安静地放他走了！

    “您后悔过吗？后悔放他走或者后悔没有跟他走？”听到这里依凡忍不住问道。

    “我当然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过我后悔的不是放他走或是没跟他走！我后悔的是临别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无论他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他；后悔没有告诉他，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来世我还会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着与他再次相遇！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那么傻，明知道那有可能就是诀别，竟不肯跟他多说几句话！我后来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时我心里对他还是有气的！我实在不该那样！有什么好气的呢？他也是没办法不是吗？所以，我到底还是没有做到真正理解他！我竟然还以为自己的姿态和境界很高呢！我想，这大概是富家小姐的通病，总以为自己有多不简单呢！”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涕泪齐下，哽咽起来。

    “太伤心的话就不要再讲下去了，我们改天再讲好了！”依凡连忙劝道。

    “是啊，我的确很伤心，讲不动了，还是改天再讲吧！”老太太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