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换衣服的时候，中断的谈话才得以继续下去。

    “季坤，你刚刚说季恩……她身体不太好是吗？”仍是朱东旭率先打开话匣子。

    “是，季恩从小多病，还总是多愁善感！”季坤回答。

    “她看上去是比较忧郁！我想这跟她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不无关系！”廖泊舟接话道。

    “是有很大关系！说到多愁善感我这个妹妹恐怕比林黛玉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季坤忍不住叹息着说道。

    “真有那么严重？”朱东旭不禁半信半疑地追问道。

    “严重！真的很严重！她特别容易伤感，一片落叶都能砸碎的她的心。姑奶奶曾经说过，季恩能活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简直就是个奇迹！所以，刚才看到季恩那样笑我才会那么惊奇，她真的从未那样笑过！”殷季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听了殷季坤的话，朱东旭没再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一直到大家都穿好了衣服吹干头发走出更衣室的时候，朱东旭都没有再说过话。反倒是之前话不多的廖泊舟一直在跟殷季坤交谈，至于谈了些什么，朱东旭一句都没听见，因为他有心事。

    殷季坤定了位置的那家法式餐厅在未央街的尽头，而未央街是花洒最繁华的商业街。大家赶到那家餐厅的时候都快一点钟了，由于一个上午都在骑马，消耗了不少的体力，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当精美的食物一一摆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朱东旭第一个抄起刀叉，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不想刚吃了几口就看见表哥冲着他又是咳嗽又是眨眼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可能有些不雅，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开始偷偷地看殷季坤、殷季晨和殷季恩是怎么吃饭的。

    这一看不要紧，朱东旭简直惊呆了，只见他们三个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先将餐巾对折后铺在膝上，然后拿起汤匙，轻轻地舀起半勺汤，待勺子送到嘴边时才将身体略略前倾，微微低下头小口地抿着汤，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样一勺一勺慢慢地将汤全部喝完后，才轻轻放下汤匙拿起刀叉，用熟练而又轻缓的动作切下一小块牛排，用叉子叉起后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无论季坤还是季晨和季恩，他们在餐桌上的每一个举止和动作无不是优雅有礼的，那种优雅有礼绝非出于假装和做作，而完全是出于习惯。因为是出于习惯，所以他们的优雅有礼显得十分的从容和自然，仿佛他们从一出生就已经在那样用餐了，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他们都只会这样优雅有礼地用餐，你永远不可能看见他们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或是风卷残云。毫无疑问，他们是真正的毫不参假的绅士和淑女，像这样的绅士和淑女，朱东旭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看到季坤、季晨和季恩在餐桌上的表现，朱东旭终于明白为什么表哥冲自己又是咳嗽又是眨眼的了，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在餐桌上的表现着实粗鲁了。在今天以前，朱东旭也不是没和讲究人一起吃过饭，虽然那些所谓的讲究人在餐桌上也会遵守各种礼仪，但这种人对礼仪的遵守看上去十分的生硬晦涩，一点都不自然，一看就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而一旦换在没有外人的场合那些人便立刻原形毕露，把所谓礼仪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朱东旭对这种人一向鄙夷，认为他们纯属装蒜！他不但不屑于像他们那样装蒜，且还反其道而行之——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我高兴怎么吃就怎么吃，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所以他在餐桌上一向表现随意，在哪而都一样！以前，朱东旭从来没有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妥，他甚至认为这是有个性的表现。

    可是这会儿，他忽然不再这样认为了。朱东旭看了看之前被自己揉成一团扔在盘子边上的餐巾，竟觉得自己实在很不雅！这在他可是史无前例从未有过的事！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何不雅，不仅在餐桌上，在其他场合也一样，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雅，那些所谓的雅人都是装出来的！

    然而，今天，在与季坤、季晨和季恩相处了半天之后，他着实觉得自己很不雅，不但不雅，且还粗俗。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从来自信又自恋的他开始怀疑、否定甚至是嫌弃自己的样子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让朱东旭的心情变得空前的失落，之前的好胃口瞬间消失了，于是他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