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吧，大姐给你跪下了！”依锦一边哭着哀求一边要给依凡跪下。

    “大姐，你快起来！”依凡含泪冲大姐吼道。

    “你答应不报警我就起来！”依锦哭着回答，又使出了那种肉了吧唧的执拗劲儿。

    “我答应你先不报警！你起来！我只求你能像个人似地站着！别跟一滩烂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行不行？”依凡气到了极点，一边大声地冲大姐嚷道一边哭了起来，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地坠落。

    “哦！”听了依凡的话，依锦就像没有魂灵也没有心的人一般空洞地哦了一声。依凡看着大姐，心里难受极了，那种心情并不是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依锦毕竟是她的大姐，这使得她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就像此刻站在院门口看热闹的人们一样！尽管那些人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么的风光，但至少此刻他们在尽情地享受着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乐趣！他们或者对依锦也怀有类似于“哀其不幸、怒气不争”的心情，然而他们的心情跟依凡的心情是绝然不同的，毕竟依锦的人生无关他们的痛痒，却注定要牵连依凡的幸福！说到底，他们只是一些在台下看热闹的人罢了！而依凡却在台上，亲自参与并演绎着这一幕又一幕的悲剧！她的心情怎么可能同他们一样！

    “你们这些看客还不散了吗？如果你们想拿别人家的不足来治疗你们精神上的空虚，那么你们已经得到了足够治疗，正经可以在茶余饭后充实上一阵子了！这样你们还不满足吗？你们还想看什么？！”依凡实在不知道该冲谁发泄心中的悲苦与愤怒，于是忍不住转身冲着站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呐喊道。

    听到依凡的呐喊声，有人红着脸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而有人却还像等待肉骨头的狗一样在院门口来回逡巡，并且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话。

    “依凡，你带你妈和大姐回前屋去吧！我先把院子收拾一下，等晚上依荣放学回来咱们再商量个法子！”此时一直默默蹲着的何忠良终于站起身来对依凡说道，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面对眼前狼藉不堪的一切，他的心中有着比依凡更多的愤怒和不甘。但是他早已没有力气像依凡那样去尽情地宣泄和表达他内心的愤怒和不甘了。他那曾经充满了远大抱负的胸膛早已被忧愁压得塌陷了下去，以至于走路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含胸耸肩，他那年轻时一度轩昂的气宇也已被悲苦所湮灭，总是自然而然地低垂并下沉的头好似惊叹号下面的那个点一般在孜孜不倦地诠释着叹息的定义！是的，他几乎就要被沉重的生活压垮了！

    对于已经濒临崩溃的何忠良而言，几乎没有谁可以依靠。生病的妻子以及愚蠢软弱的大女儿不但不能成为他的依靠，反而还是他沉重的负担。而那个二女儿自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除了偶尔打个电话之外和这个家再无任何联系，不但从未给家里寄过一分钱，就连跟那个叫阮强的温州小商人结婚的时候也只是寄了一张结婚照回来算是对家里做个交代，这让何忠良感觉仿佛是在梦中有过那么一个女儿，现实中并不真的存在似的！

    至于小儿子依荣，倒是个十分懂事、上进又有骨气的孩子，而且又是个男丁，只可惜年纪尚小。在何忠良看来，还只是个高中生的儿子将来或者能有大出息，但至少现在还不能成为他的依靠。数过来数过去，眼下这一大家子人里，也只有三女儿依凡是个能主事的！

    依凡脑子聪明，个性也坚强，而且遇事也有主见！尽管没有读过大学，但因为读过很多书，倒也颇有见识！在无人可以依靠的情况下，三女儿依凡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何忠良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之所以还坚持着没有倒下，是因为他还有依凡！每当他感到心灰意冷甚至绝望的时候，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对自己说：“没事的！还有依凡呢！我还有依凡不是吗？依凡会帮我分担的！一定能熬过去的！”

    当然，依凡也十分清楚自己对父亲而言意味着什么，为了不让父亲倒下，她便只能苦苦撑着。虽然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下去了，然而为了不让父亲失去唯一的支撑，她还是不得不咬牙坚持着。正如此刻，她真的是感觉再也撑不下去了，可是当她听到父亲让她带母亲和大姐回前屋的时候，她立刻像一个接到命令的战士一样，尽管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毫无犹豫地继续冲锋陷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