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情怀则令她的心总会不自觉地追随高贵的东西。于是，两种看似矛盾的品格特质最终在她对“最好”和“高贵”的追求中得到了统一。

    正是因为依凡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痛恨“低贱”二字，尽管家境异常贫寒，但她始终坚定地认为“低贱”与“贫寒”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基于这种认知，依凡对大姐有着很深的成见，她总觉得大姐活得过于“低贱”了，并认为大姐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低贱”地活着。

    不过，她的成见也仅限于大姐，对于二姐的心思，她却并未看透。毕竟她年纪尚轻，尚未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领。所以当二姐依绣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所千里之外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依绣脸上洋溢出的那种心满意足的光彩以及发出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声并未令依凡感到任何不适，她不但没有觉得不适，她反而很为二姐感到开心。毕竟二姐依绣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怎么说都是一种荣耀！依凡喜欢荣耀！所以她真心为二姐考上大学而感到高兴！可是当二姐真正上了大学，情形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自打上了大学后，依绣几乎每个月都会写信回家要钱，这个月是换上了严重的胃溃疡需要看病和吃有营养的东西，下个月是学校要举办活动需要置装费，再下个月是因学习需要得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总之要钱的借口是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尽管家里的积蓄已经用完并已经产生了新的负债，但作为四个孩子中唯一的大学生，何忠良和葛静自然是不肯委屈了依绣。所以无论怎么省吃俭用，总是会想办法满足她的要求。如此一来，家里的负担愈发重了。

    到了依凡要考大学的时候，家里基本上已经揭不开锅了。何忠良和葛静为生计愁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为了让孩子能吃饱饭，让妻子能按时透析，何忠良甚至不得不背着家人去卖血。

    尽管何忠良是背着家人去卖血的，但这个秘密还是被依凡给发现了。有一天依凡给父亲洗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衣服口袋里有一张卖血的单子，当依凡终于看明白那张单子是干什么用的之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像那样放声痛哭过。

    在发现父亲不得不靠卖血补贴家用之后，正在读高三的依凡想了很多很多。整个家庭的经济现状、母亲的病、她自己的未来，以及家里唯一的男丁依荣的未来她都一一想到了。经过仔细的权衡个性一贯要强的依凡选择了做出此生的第一次放弃——放弃高考！她决定跟对门儿邻居老汤家的女儿同时也是她的闺中密友汤晓丽一块儿报考护校。

    汤晓丽之所以报考护校是因为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可是依凡不一样，依凡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班主任老师对她寄予了厚望，曾一再鼓励她朝北大进发！不过依凡却下决心不考大学了，北大还是别的什么大学统统留给别人去考好了，反正她不考了，她要考护校！一者，考护校能够快点毕业快点工作。二者，上护校不像上大学那么费钱。三者，自己一旦做了护士对身患重病的母亲将大有好处。

    得知依凡这个决定后，何忠良紧紧地皱着眉头不说话，而葛静却哭了，她一边拉住依凡的手一边声泪俱下地说：“依凡！妈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报考护校！可是你成绩那么好，不考大学的话太可惜了！你一定能考上的！依凡，考吧！考上了总会有办法的！”

    “妈，上不上大学跟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没关系！你和爸爸都上过大学，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吗？没有吧？既然上大学跟过好日子没有必然的联系，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呢？我觉得上护校挺不错的！上护校两年后就能毕业参加工作了。这样等依荣考大学的时候我就可以供他读书了，就不用您和爸操心了！”

    “依凡！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如果再上了大学，肯定会很有出息的！”

    “妈！人要是能有出息在哪里都能出息！再说了，咱家依荣上了大学会比我更有出息！别看依荣年纪还小，却很有骨气！我是不笨，但我真的没有依荣那么有骨气！”

    听了依凡这番话，葛静忍不住将女儿紧紧地搂进怀里，情不自禁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