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正啊,这多年以来,你一直都是朕最信任、最放心的亲近之人!如今你也应该实话实说,今次朕究竟身染何疾,又究竟因何而生?此刻病情又发展如何呢?”
孙白术仔细地捻动着颜狩少府、关元两处穴道的银针,听了颜狩的问话,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旁边的李清真的是要被急疯了,这不光他是护主心切,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担心自身安全:自打当了这个内廷总管开始,他李清的前途与命运,便都已经紧紧地绑在了颜狩身上;之前他想趁机攥住御马监那个‘无头之蛇’,也存着提前为自己找出条后路的念头;可还没等自己有所‘收获’,颜狩这场来势汹汹、又没头没脑的重病,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不发一言的孙白术也并非因为医道不精,导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所以不敢妄下断言;相反的,他已经知道了颜狩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伴君如伴虎’的原因才不敢轻易开口。
简单说来,颜狩此次病因皆是因为大限已到,断非药石人力可医。
颜狩询问之后等了好久,见孙白术仍是低头不语。先是面露惊讶之色,而后又变为了怨毒、随后面带恳求之色看着孙白术;又这样看了他一段时间,见孙白术仍然紧皱眉头,一眼不发,颜狩终于发出一声苦笑,拍着孙白术的肩膀说:
“你总得让朕知道,朕是因何而死吧……”
这句话一出口,李清却先蹦了起来。他紧跑两步上前,使劲抓住孙白术的衣袍,用尖细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孙白术你别给脸不要脸!面对陛下的垂询不言不语是个什么意思?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上天之子,必将福寿绵长,与日月同辉!你不过区区一介郎中,又怎敢妄自揣度天意!”
孙白术尽管被李清拽住了衣袍,但施针的手仍然还是稳稳当当。不过他听到颜狩问询自己的语气有所改变、又仔细分辨过一番他脸上的表情后,这才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陛下乃是上天之子,余下寿元几何,定然不是下臣可以断言的天机。不过若视同凡夫俗子来诊断的话,那么下臣的查验的结果应该并无错漏之处。今日陛下的心痹之症,其实只是发散于外的表症;其实陛下龙体的内里,此时已经见了绝脉,气血两衰生机尽丧,下臣已再无回天之力了……”
宣德帝颜狩听到孙白术给自己判定了‘死刑’,倒也未见如何激动,反而略带疑惑地问道:
“孙院正方才所说朕勉强听的懂,但却不太明白。想朕如今正值盛年,平日里身体也十分康健;就连之前那一番病症你也……如今毫无征兆之下,却为何又会见了绝脉呢?”
孙白术听到这里,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陛下所言极是,这点也正是臣下的不解之处。之前陛下龙体‘抱恙’之时,臣下也曾经为您治疗过一番。那时节陛下体内还是生机勃勃、气血两旺,乃是春秋正隆的壮年之相;如此仅仅几十日过去,又怎会颓败如斯呢……”
急的双眼血红的李清听到这里,突然一拍大腿叫嚷到:
“定然是有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知受了何人的蛊惑,在陛下的日常饮食之中下了毒物!奴才这就去把御膳房的人抓出来挨个审问,定要他们拿出解药来……”
孙白术伸手相拦,摇了摇头说:
“以陛下如今的体征看来,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若病症来自于饮食之中,那么李总管如今又怎会毫无异状呢?打个比方好了,每个人的生命力都仿佛满满一竹筒的清水,随着年纪的增长、生活状况的不同、个人体质的差异,这桶水流逝的速度也不一样,这也是每个人寿数不同的原因;而如今陛下的那桶水,已经空了……至少据下臣所知,世间并没有一种毒物的效果会如此隐蔽而迅速的……”
颜狩听到这里,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白术啊,有劳你多年以来的精心照顾了。想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数到了吧……朕是上天之子,定然也只能顺天而行………没关系,你退下吧,朕还有些事想和李总管单独交代一下……”
如蒙大赦的孙白术急忙叩了三个响头,收拾好那两具大医箱,跌跌撞撞地退出了永灵殿的大门。
天交正午时分,神色悲痛提泪横流的李登走出了永灵殿的大门。这也宣告了幽北三路的第三任君主——宣德帝颜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个有些意外的结局,对于一位刚刚脱离了苦海、正准备放开手脚成就一番丰功伟业的君王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残酷’二字了。
他还没来得及与李登分出一个胜负、也没来得及实行什么仁爱养民的德政,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一面北燕与南康那两位老对手,就这样怀着未竞大业的遗憾、与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卑微而安静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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