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在栅栏围筑的园子里密训时,县学大库房内,苏戈正摆弄着手里的布偶成品欣喜若狂。
之前她拿到结构草图和说明书时,心中对于布偶成品的具体形态实则已经具有一个初步猜想,她觉得会跟真人极为相像,但等最后成品完全填充缝制出来,尤其是当她按照说明书中最后一步,亲自用笔墨点睛之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非是具体形貌与天兵伍梅有多近似一致,实际上因为要削减开支和降低制作难度,布偶整体比较粗糙简陋,但是却恰到好处地把天兵五梅该有的特征点全部体现出来了。
遮住布偶的一部分,或许猜不出这是什么,但完完整整搁在眼前,苏戈相信,但凡是当日见过天兵之人,绝对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当日的天兵五梅。
此刻,望着点睛之后仿若活过来的天兵布偶,看着她平伸而出的萧杀手掌,还有周身那片绝艳惨烈的红,苏戈甚至能再次感觉到当日面对天兵本尊时的那种巨大无助和战栗,深刻体会到她那目空一切视天下万物如刍狗的狠决霸烈……
深吸了一口气,从泥淖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苏戈突然对丁保应允自己的定制布偶充满了期待。
“苏大人,前厅有人相侯。”一位县学雇佣的帮杂小厮出现在库房门口,小心翼翼唤道。
“是什么人?”苏戈皱眉。
“一位老人……嗯,老农……”那小厮被苏戈这神仙妙人儿拿正眼这么一瞧,浑身如遭电击,面红耳赤,说话都不利索了。
苏戈闻言一喜,果断收起结构草图和说明书,折好藏入袖中,回头对忙碌的众妇交待了几句,然后便跟着小厮朝前厅走去。
转过雕花门廊,小厅内的镂空木窗前,果然背身站着一位形如锄田老翁的瘦削老者,赤腿芒鞋,泥污点点,背影佝偻沧桑,但腰杆儿站得笔直。
“师父。”眼瞧那小厮识趣地没跟上来,苏戈赶紧疾走几步,朝老者躬身行礼道。
老者背后似乎生有眼睛,身形也未见怎么移动,却是准确避过了苏戈的行礼。
那双浅灰色的奇异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一张拙朴与精厉混杂,历经风蚀日晒犹如花岗岩般的沧桑面庞上,堆满了慈祥和蔼,两道鹰隼般的厉峭白眉,此际也柔和了起来,“七公子,将军大人和你看得起,瞧得上我这些微末伎俩,执意唤我声师父,我也就厚颜生受了,但切莫再行此大礼。说到底,我终究只是‘寒门铁衣’,身份有别。”
其声如鼓点,余音绕鸣。
苏戈深知其为人,不好再坚持,注意到师父那对异金打造号称天下最灵敏的“白衣神耳”方才动过,便放心询道:“师父,前日你信中言道还要几日方能回来,莫非,那事已了?”
老者摇头,灰眸中黯色一闪而逝,微嘲道:“了不了,还不就是个扯皮推诿,不提也罢。”继而又道:“倒是华阳这边,什么时候出现的天兵,还有人妄言活捉到过一尊,怎么信中从未听七公子你提过?”
苏戈早知师父肯定会问,倒是没想过他会专门为此事匆匆赶回,当下毫无隐瞒,将天兵之事原原本本交待了一遍,包括被丁保舍命相救一事,过程中涉及到自己草率救人之莽撞凶险处,自然是一言带过。
“这么说,那天兵附体之人,还真有被困在沙坑之中,倒也不算是谣传了。”老者听完,默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竖起鹰隼白眉,沉声道:“无论如何,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七公子莫要再随便上前冒险。你可知道,你虽是一番好意,勇毅热血,但万一出个什么错漏差池,整个华阳县上上下下会有多少人受牵连掉脑袋?值此风雨交晦之际,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怕是整个镇南将军府合着南国三府,都会卷入其中!”
苏戈悚然而惊,虽心有不服,但却知这是事实,贝齿啄咬着下唇,闷头不语。
“七公子,观你气色不佳,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老者灰眸在苏戈面上一扫,忽而笑道,“怎么,还在被那件案子困扰,说出来我帮忙参详一下?”
“案子已经结了。连夜抓人突审,昨晚一宿没睡。”苏戈置气,又骄傲道。
“哦?”老者不禁白眉一挑,颇感意外道:“怎么结的,说于我听听。”
他一生办案无数,之前听苏戈大概提过这宗案子,自然了解这种无线索无凶器无目击者的案子意外可能太多,便是自己亲自出马也不敢说一准能破,本来还想着回来后有暇时帮她参详参详,不曾想她自己居然已经抢先抓到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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