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医药箱走进充当收容所的库房中,看着那些满面胡须的战俘,尤其是那些等遣返的妇孺时,看着在寒风中瑟缩着身体的人们,高玉庭在心里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们起来,尽管他们是敌人,但他还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作为一名军医,在过去的两个星期中,他治疗了许多战俘、侨民,侨民还好,一如往日一样,高玉庭在为十几名有病人的侨民进行医治后,又来到战俘中间,相比于侨民,或许这些俘虏的身体不错,但是他们却更容易病倒。
“军医官先生!”
在高玉庭走到战俘中间时,那些战俘连忙纷纷起身向他鞠躬,这些从热带来到北方的俘虏来说,在乘火车前往青岛的路上,因为没有御寒的被服,他们有不少人都病倒了,虽说在青岛得到了毛毯、厚军装,但病倒的人却高烧不退,什么都吃不进去,一天天衰弱下来,在这里,甚至不像战俘营,既没有军医、没有药,正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中的时候。一天,一个值班的中国卫兵带来了一名中国、军医。从那天起,他每天下午都来给他们作治疗。一个礼拜之后,大多数病人都康复。
“你们要回国了吧!”
在给最后一个病人打了一针,并留了些药后,高玉庭看着跟在身边一名岛田大尉问道。
“回去吧,早知道今天,又何必当初呢?”
而听不懂中国话的岛田还是从对方的神情中猜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军医官先生,我们就要回国了……”
再一次鞠躬,再次感谢,虽说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但岛田的感激却没有任何虚假,一开始,在从云南的战俘营被遣送到青岛的路上,岛田还以为中国人是想冻死他们,甚至在大家冻伤、冻病的时候,他暗暗怀疑这名军医作为医生的知识和医术。但绝大多数病倒的士兵的病确实好了,全拜面前的中国医生之赐。
“这是大家送给您的礼物,请您务必收下!”
在军医官要离开的时候,为了表达自己和大家的谢意,岛田拿出大家凑出来的一块手表、一枝钢笔,想送给这名军医官。
面对这些身无长处的日本战俘送给自己的礼物,高玉庭摇摇手转身就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岛田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心中的敬重与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情绪激动的岛田连忙拿着手中的礼物,不自主地追上去。
追出仓库几十米,在警戒线附近,岛田叫住军医官以后,感慨万端地把礼物再次递过去。转过身来,高玉庭直望着这个俘虏的眼睛。两个人一个不懂中国话,一个不懂日本话,但在岛田的话声中,高玉庭还是隐约的听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他便蹲了下来,开始在地上写字。真是谢天谢地,虽然我们语言不通,但用的是同一种文字,而且是表意文字。看到地上的字岛田的心里激动的想到。
看着地上的汉字,军医官想说的话岛田全都懂了。
“我们受白人压迫已经好多年了。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黄种人,让我们从现在起为了亚洲的进步携手共进。”
在写完这句话后,高玉庭站了起来,他依然没有接受那个礼物,而这会感激的面带泪水的岛田只得不停的重复着他会说的唯一一句中国话:
“xiexie!”
伸出手来握住军医官的手,不停的感激着。
上午,战俘们最后一次接受了防疫所的疫苗检查。几个小时后,战俘与日侨开始登上了船,登船就绪,舰艇便载着遣返官兵的梦一路驶向日夜思念的祖国。遣返船只静静地滑过波平浪静的中国东海。第二天,当火红的太阳慢慢地沉入地平线时,人们进入了日夜思念的祖国海域——鹿儿岛港湾。
令人激动的刹那,舰艇里骚动起来,响起巨大的欢呼声。战败的悲痛被抛在了脑后。然而,在生还的官兵们的心灵深处,却永远都消失不了。船舱里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声。令人兴奋激动的一夜过去了。港湾内的一切还处在一片静静地沉睡之中。二、三艘遣返船抛下了铁锚。一个碧波平静、梦一般的早晨。
在火红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些为返回日本而兴奋不已的战俘们,码头上没有迎接他们归国的人们,在朝阳中,一面中国的国旗在码头上飘扬着,这无疑是在提醒着他们——日本处于中国的占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