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像一块巨大的面包,可以切割,手起刀落,一秒定型。那么,毛线一定会看到,被切到另一边的杜云差不多在以同样的姿势发出差不多类似的感叹。他觉得,他的生活也被扰乱,追溯起来应该是从毛线带着毛球追上门开始。
这次回家,他感觉到了家里一些微妙的变化,比方说,从前一直都是他妈主厨,这次他爸也下厨了,当然,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她妈现在是个病人,需要人照顾,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发现餐桌上,俩人几乎都是各吃各做的,然后,不停地把自己做的菜夹到他碗里。
顺着这一条思路,杜云发现了更多的问题,一向好唠叨的应老师竟然不对杜老师发号施令了。而杜老师竟然也不像从前那么巴结应老师了。他迅速判断,这俩人出了问题。
杜云试探着问,俩人在家这一阵怎么样的时候,老两口又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挺好!”
瞧瞧,这就是问题。
按照惯例,每每杜云回家,杜老师和应老师会分别向他告状,诉说对方的不是
家里的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杜云的高度注意!奈何,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俩人楞是没松口。
家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差劲儿,杜云感觉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杜云打开了手机微信,他对着毛线的微信写下几个字:新年快乐!
片刻之后,又删掉,重写:亲爱的,新年快乐!
马上,又删掉,再写:祝我亲爱的毛老师,新年快乐!
当然,没有一条能发送出去。
他的名字,早就被毛线拉入了黑名单,他是知道的。
只是,他心怀侥幸,总是想着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会忍不住把他偷偷拉出来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然而,并没有。
手机的屏幕亮了灭,灭了亮,拜年的消息一条一条顶进来,杜云一条一条地翻过去,可是,没有一条是他想看的。
在沙发上并排坐着看春晚的父母,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丝不苟的表情,三十四个节目,竟没有一个能让他们的表情发生一丁点变化的。
有那么一瞬间,杜云烦躁到了极点,女朋友难搞,父母更难搞。
杜云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打开窗户,准备一饮而尽。不曾想被拉环剌破了手指,殷红的血流出来,疼痛清晰可见。
这时,应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儿子!电话!”
杜云疾奔过去,甩了一地血珠子。
瞧着熟悉的号码,杜云脸上滚下一行热泪。
“过年好!”毛线哑着嗓子道。
她本是不想打扰杜云的,可是想着上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连春晚都没有看,杜云除夕夜都在为公司做策划她想,她是欠杜云一句问候的。
“过年好!”杜云嗓子哽了一下,将电话的听筒对准窗外的烟花晃了又晃。
两个人就这样重复着一句话,持续了十来分钟的电话,直到毛线手机上传来了电话顶进来的声音。
杜云主动挂断。
之后,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父母中间,一手揽着一个,道:“爸!妈!过年好!”
应英将早就准备好的创可贴撕开,帮他粘上:“新年第一红,好运要来啊!”
“那是自然的,会越来越好的!”杜云肯定地点了下头。
杜宗明拿了两罐开好的冰啤过来,推给杜云一个,又碰了一下:“过年了,咱爷俩走一个!”
“走一个!”杜云拿起啤酒跟他爸碰了一下,又碰了下他妈的茶杯:“敬应老师!”
应英愣了一下,举起杯子晃了下,跟杜云碰了下,又顺道跟凑过来的杜宗明碰了下杯:“敬你们爷俩!”
“敬新年!”杜云举杯,一饮而尽。
杜宗明、应英亦然。
落杯的时候,二人互相瞥了对方一眼,又各自别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