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关!”
“项籍已率楚人至鸿门,欲灭秦社稷,屠咸阳,烧宫室,发始皇帝之陵,掠珍宝货财,虏汝等子女,与赵魏群盗共分之!”
“我当时便呆住了。”
杨喜说道:“我家在宁秦!离河东、函谷关都很近,往西过了郑县,戏下,便是鸿门,楚人若真到了那,我家定然也遭殃了!”
秦楚不两立,普通黔首亦知,更何况,关中秦人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楚军屠城的事……
说到这,杨喜心急如焚:“叔孙先生,可有宁秦那边的消息?”
叔孙通少不了替黑夫圆谎:“楚军只是前锋哨骑至鸿门,大军还在河东、少梁,汝家应还无事。”
总之,那几日间,北伐军采取采取一硬一软两个办法,军事上凌厉攻势,宣传上宣扬赵高卖国,引楚人入关,这下北军士卒皆军心大动,尤其是家在内史东部的杨喜等人,更是心急如焚。
但询问上吏家中情况,却尽是缄口不言,只有一个比较随和的五百主偷偷跟他们说:“咸阳的确出事了,谣言四起,或言赵高为丞相所杀,或言丞相被杀,也不知道孰真孰假。”
二十九日,当季婴又组织了一批武关投降的关中秦卒,宣扬北伐军优待俘虏,欢迎投诚的政策时,杨喜坐不住了,他唤来几个同乡,对他们道:
“武城侯说,要为大秦尽忠到底,但吾等服役、为戍卒,已尽了本分。”
“可现在,该为自家考虑了。“
“楚人深恨秦人,据说在关东每破一城,皆将秦吏秦人屠杀殆尽,若让彼辈入了关,占了地,那还了得?”
“既然王离不愿去抵御楚人,那吾等便自己想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问他。
杨喜指了指灞水对岸的北伐军营地:
“对面的武忠侯,还打着秦旗,麾下亦秦人也,他们再坏,也不至于祸害秦地罢!汝等都听见了罢?秦人不打秦人,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一群宁秦县人遂暗暗串联,约了数百人,由一个识字的什长扯布,在手指上咬出血,写了“吾等今夜欲投武忠侯”几个字,乘着杨喜带骑从外出巡视,遇到几名渡水查探情报的北伐军斥候,便将布包着石头,死命扔了过去,又远远离开。
“万幸,那几个斥候有识字的,骑行过来拾起打开看后,对着吾等竖起大拇指,拍了拍胸口。”
三十日凌晨,蓝田王离军爆发了一场炸营……
借着同乡轮值的机会,宁秦县人悄无声息地往营外摸,但还是惊动了率长。
“跑!”
迟疑是来不及了,杨喜当时一声大喊,数百宁秦兵迈开大步朝不远处的灞水逃去,但身后呼啸连连,追兵有数千之多,跑得比他们还快!
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上自己,杨喜有些绝望,岂料那些兵卒却也扔了兵刃,越过杨喜等人,一头扎进了灞水里,死命向对岸游去!
湿漉漉地上了东岸,杨喜等人如蒙大赦,一个留着短须的北伐军吏带着数千人来接他们,虽然说话铿锵有力,但态度很和霭,在杨喜等人丢了兵刃后,便引他们去后营歇息……
这场宁秦人带头的叛逃,最终带动了相邻的郑县营、戏下营、夏阳营、临晋营加起来数千人,王离军右翼营垒,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而混乱和逃离还在朝其他营蔓延,军法官已难以控制局面了。
当杨喜再度回头时,正好看到北伐军作战部队开始强渡灞水,摇坠的火把铺满天地,冲锋号角响彻原野,而对岸的王离军,已未战而溃……
那场一边倒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夜,杨喜等人则被安排到战俘营,军吏安排他们吃饭,吃过饭以后,把杨喜等带头投诚的人带到一个大官面前,那人十分瘦削,名为季婴,据说是武忠侯亲信,而季婴身边的人,正是叔孙通,手持笔墨,笑着说想和他谈谈……
“这便是所有的事。”
杨喜说完了,口有点干,也不知道这叔孙通问这么详细是为哪般。
叔孙通看着满满几摞纸的记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汝且下去歇息,不日必有厚赏!”
杨喜应诺,但又抬起头,弱弱地说道:
“我现在,只想回家……”
……
杨喜有些昏昏沉沉地离开营帐,自有数名北伐军士卒带他回战俘营——便是原来的王离军大营,今天是七月初一,战斗早已结束,灞水之役,北伐军大获全胜。
除了战前自发投诚的杨喜等上万人外,右翼李良将军的卫尉军近两万人,在炸营后也卸甲而降。左翼司马鞅将军则带着不足两万的残部匆匆逃离战场,向杜县撤退。
至于王离本人,在发现难以约束全军后,仅带着数千亲卫,退守蓝田县城,如今已被武忠侯带着十万大军团团包围……
其余一触即溃者,或逃或俘者,不计其数。
此时,赶着一群新抓的俘虏,从叔孙通面前路过,来自闽粤的越校摇毋余用夹生的秦言抱怨道:
“此战真是无趣,彼辈军容不亚吾等,竟不战自溃,泰半投降,真是无聊至极……”
越人骁勇好战,摇毋余等越卒奉黑夫调令,从会稽郡大老远来到这,本以为能赶上一场死后也能向祖先吹嘘的史诗大战,岂料却是这样一个乏善可陈的结局,因为武忠侯严禁杀俘,他连一个头都没猎到。
“摇校尉,你错了,大错特错!”
叔孙通却捋着胡须,笑道:“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更何况,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万人倒戈,争相来投才对啊!”
叔孙通朝远方的武忠侯帅旗拱手,发自肺腑地吹嘘说道:
“北伐军,无愧于仁义之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武忠侯,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名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