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咸阳的失望,对前线大败的愤怒与不甘,悲愤郁结心中,王贲竟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地图上!
……
“我躺了几天?”
睁开眼,喝下一碗让他感觉自己活过来的热粥后,尽管胸口和喉咙仍火辣辣地疼,但王贲还是恢复了神智。
“两日。”甘棠眼睛血红,通武侯倒下的这两天,他一直在旁守着,只感觉,若无这根顶梁柱,整个大秦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两天,足够前线的伤口,从小小破疮,变得溃烂了。”
在亲卫搀扶下,王贲挣扎着起身。
“军中安否?”
甘棠道:“通武侯病倒的消息,仅数人知,无人敢泄,但随着溃兵撤回,前线的败仗,却是瞒不住……”
王贲颔首:“各地军情想必积压案几了罢?挑紧要的,给老夫念念吧。”
甘棠看着王贲这好似要灯枯油尽的身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捧着一摞战报,把这些坏消息一一告知王贲。
“项籍在淮阳大破我军后,虽也损失不小,但携大胜之名,陈地人从寇者甚众,今又带着两万人,北上进攻陈留。”
“魏贼张耳、魏无知率数千人,已复临济,为魏咎发丧,又夺酸枣。”
“赵寇李左车部将兵万人,连续击破河内郡两道防线,陷安阳(河南安阳)、朝歌(河南淇县),今已逼近修武(河南新乡),河内守尉,仅能退守郡府怀县。”
王贲闭着眼睛听完,胸口微微起伏,良久才道:“若没记错,魏无知,是信陵君之孙罢?”
甘棠道:“是魏无忌之孙,那伪王魏豹,仍封其为信陵君。”
“李左车,则自称赵将李牧之孙?”
“正是,只不知真伪。”
甘棠应诺。
“再加上项燕长孙,那个在淮阳歼我四万余人的项籍……”
王贲感到了莫大的讽刺,边咳边笑。
“都是吾父老对手的后人啊。”
这是一群复仇者,一群当年王氏父子,未能杀尽的亡魂!
他喟然长叹:“王贲现在,算是明白当年,魏无忌、李牧、项燕的处境了!”
昔时秦以离间计使魏王冷落魏无忌,使赵王杀李牧,而今,风水轮流转,轮到黑夫使计,使冯去疾遭小人谗言,身死族灭,真是讽刺啊。
朝中倒无人敢害王贲,但他所处的局面,和孤身支撑楚国社稷的项燕有什么区别呢……
“北面是敌。”
“南面是敌。”
“东方是敌。”
“西方的朝中,亦有敌!”
从这件事里,王贲已觉察到了,李斯的不可靠,也知道胡亥身边,必有大奸大恶之人为祸!
多亏了他们的折腾啊!转眼间,不到一年光阴,秦始皇留下的四根顶梁柱,好像只剩下王贲一人了……
“只手,岂能扶天倾……”
“只手,岂能扶天倾?”
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通武侯王贲,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但不管怎样,他这根柱子,仍得顶住这万钧大厦!
因为这不仅是嬴姓的江山,也是他们王氏父子,披荆斩棘,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啊……
“楚赵魏虽看似同盟,实则各有所图。”
再度挣扎着起身,王贲对甘棠指示道:“赵欲吞河内,魏欲全取东郡,而楚,目标恐怕是成皋、敖仓!”
“魏人怯怯,守户之犬耳,不必管。但要令上党、河东立刻发兵支援河内,河内南控成皋之险,北倚太行之固,表里山河也!朝歌可以丢,但怀县,必须守住,万万不能让楚赵合兵!”
“至于成皋那边,叫关中派出数万新卒,只守不出,项籍虽善兵,然光靠楚盗一家之力,是打不下成皋险塞的……”
没错,项籍,这是继孤军深入,以一己之力打破王贲方略的韩信之后,又一个让通武侯刮目相看的兵者!
项县、淮阳之战的详细过程王贲已知晓,且惊且叹,这项籍,还真是个临阵用兵的天才。
乱世再起,兵家雄才层出不穷,作为前辈,真不知是该为能与他们角逐而兴奋,还是为前浪压不过后浪而忧心呢?
但和这些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相比,王贲很清楚,那个被秦始皇帝评为“可出将入相”,积淀十载,人到中年的小阴比,才是对大秦社稷威胁最大的敌人!
“黑夫那边呢?我军遭逢败绩,此子素来喜欢落井下石,不可能没动静吧?”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