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两人的争执,实际上源于一份被称之为《延州流民安置告示》的文件。 一般而言,起草安民告示是文官的份内事,流民安置告示理应由文官起草。 但是这份告示却是高绍基一手炮制的。 和军中其他人对流民的态度不同,高绍基同样看到了流民这种潜在廉价劳动力的价值所在。从这个角度上讲,高绍基的看法倒是与文官们不谋而合,不过差异在于,文官们认为流民的价值应当融入到延州经济民生的整体框架内来实现,通过流民的劳动增进延州的粮食储备,最终达到增加延州人口基数,流民被转化为原住民的目的。 但是高绍基的目的则完全不同,他所炮制的流民安置条例不仅仅完全剥夺了流民的私人财产拥有权,还同时剥夺了流民的人身自由权,这些人以后将作为高家和延州士族大姓的奴隶存在,他们将为延州士族耕种那些在战『乱』中巧取豪夺来的大量土地,并且成为士族私人武装家丁的主要兵员来源。 高允权一直不扩军也是这个原因,他并不愿意延州有一支不属于自己力量控制范围之内的军队,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把延州藩镇的武装力量变成一支真正的高家军。 只是高绍基的这个流民安置方案实在太残酷,方案中规定凡是五十岁以上十岁以下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孩子都将被直接屠杀掉,也就是“填壕”,这个说法比活埋稍稍好听一点。 因此这个方案在延州西城得到了贯彻实施,但是在东城肤施县,在延州境内的其余八个县,这个方案遭到了文官集团的一致抵制。 对于对此意见最大的李彬,高绍基目前还不敢招惹,但是对于站在李彬身边为其摇旗呐喊的肤施县令秦固,高绍基则恨之入骨,原因很简单,秦固是从高允权身边的一个普通文案被其越级提拔为肤施县令的。而秦固这种忘恩负义家奴背主的行径令高绍基尤其不能容忍。 原本高绍基对东城的事务是无权『插』手的,而东城驻军首领左营指挥廖建忠又是个老油条,既不肯得罪他也不敢在李彬面前放肆无礼。因此高绍基虽然对东城咬牙切齿,平日却没甚么办法。 然而一个月前,李文革突然率领丙队出城驻扎,而高绍基则不失时机地派遣了两个队的中营士兵进驻左营。 在廖建忠两不相帮的情况下,陈氏兄弟便成了高绍基在东城内的一张王牌。 今日高绍基突然发难,一面命陈烨率队接管了城门防务,一面亲自率领亲兵来到东城,在陈耀的配合下突然闯进了肤施县衙,准备『逼』迫秦固在安置告示上签名用印。 他来的时候想得很好,秦固不签名无所谓,只要大印在手,秦固事后不认账都不怕,反正告示以肤施县的名义发出去,周围八个县都会得到消息,他高绍基并不要秦固这种顽固顶透的书呆子合作,他只要造成这种影响就足够了…… 反正他是高允权的儿子,李彬就算再愤怒,也只能到老爹面前去告一状,而自己大不了被老爷子叫去骂上一顿,还能怎样?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固这个今年才不过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竟然如此精明,就在自己带兵进大堂的那一刻,这位县太爷挟起大印就回到了二堂,这些手中只有棍棒的衙役们虽然只阻拦了自己的人不过喘口气的功夫,秦固便已经在二堂内做好了准备。 二堂的公案上,县令大印裹在蓝皮包袱里,方方正正放在那里,秦固自己穿戴着官服官帽坐在公案的后面,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宝剑直直横在这位相貌清秀俊雅的书生脖子上。 虽然是面临大变,这个书生的眉宇间丝毫不见惶急,反倒有一丝傲然;嘴角没有半分焦虑,反倒带着淡淡笑容…… 局面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强行进去抢印,秦固肯定拦不住,但是秦固真的要『自杀』,高绍基却也拦不住。 本来一个七品县令,死了也便死了,高绍基本不在乎。 但是与他这个“衙内都指挥使”不同,县令再小,也是朝廷命官,是在汴梁的吏部备了案的。 秦固本人固然死不足惜,但是由此闹出的风波却绝对无法收场。高绍基可以想见,盛怒之下的李彬极可能要求父亲立刻解除自己的兵权,父亲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驳回李彬的请求的,否则李彬一纸奏章送到汴梁,弹劾自己以衙内军将擅杀朝廷县令,等同谋反,汴梁方面行文过来,父亲仍旧是要有交待的。高绍基十分熟悉李彬,那虽然是个君子,却也绝不缺乏权谋,他可以相像,不管秦固是怎么死的,只要他当场身死,李彬在弹章中是一定要写成是被自己杀死的。 到时候自己想上表辩解都没可能,自己这么个角『色』,还上不得汴梁那样的席面。 即使父亲到时候爱子心切,为自己上表辩冤谢罪,但是没有李彬的转达,汴京方面的宅集使是万万不会将这封辩冤的表章上呈的。到时候只能派家人快马将表章送京师,花钱行贿打点门路看看当道诸公有哪个肯为自己将表章上呈到中书…… 即便是表章呈了上去,那对高家来讲恐怕也绝非好事。正在谋划削藩的朝廷中枢说不定便要任命一位大臣或者六宅寻访使来调查此事,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这种差事一般而言都是由朝廷亲信的实权藩镇将令担任,就延州这点兵马,钦使一来城中军事力量对比立时便要逆转,到时候自己的生死便『操』在别人的手中了…… 高绍基想得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真的『逼』死了秦固,否则父亲那一关首先便过不去。自己这个衙内都指挥使的位置虽说已经很稳当了,但是也绝非是没有潜在的竞争者的,家里的弟弟们和族中的堂兄堂弟们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谁知道背地里安的什么心思。 想到此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子坚这又何苦?你我相争,却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秦固脸上的表情依然淡然无波,声音也甚是轻柔好听:“……衙内言重了,秦固何人,怎敢与侍中衙内相争?只不过世道纷『乱』,皆当道者罪过,黎庶何辜?秦固只是不忍见背家者再有埋骨异域之苦,魂魄不得返乡之怨,这也是为了侍中和衙内积些阴德,以免高家祖坟为困鬼所扰,有碍高氏先贤地下清宁……” 高绍基眼珠子转了转:“子坚却是一片好心,我又岂能不知?只是这不是你这个肤施县令的分内之事,你如今抱着大印手持宝剑以『性』命相威胁,还有半点明府堂尊的风度襟怀么,只怕传出去要为天下所笑……” 秦固笑了:“秦某不才,甘愿为天下所笑,也不愿手染无辜者鲜血,为天下良善所疾……” 高绍基的脸『色』冷了下来:“子坚不要执『迷』不悟,节度府已经发出了文告,你已不是肤施县令了,你如今不肯交印,已然形同谋反,我劝你还是识相些,不要执『迷』不悟为好……” 秦固神『色』无丝毫波动,淡淡道:“请衙内出示文告,秦固自当按规制将县印交与接任者……” 他顿了顿,补充道:“按制,节度文告上当有观察判官监察御史副署,方能生效……” 高绍基心头火起,正欲答话,忽听身后院外传来一声长笑:“甚么样的文告?高衙内可告与老夫么?” 北唐 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