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着能借此斩断锦书和豫州的血脉牵连以及所有瓜葛,她此后种种作为,便都不会威胁到慕椋和清愁了。
锦书闻言,骤然心悸不已,两行泪珠齐齐滚落。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可是,自己所作的一切,的的确确是在拿他的性命做赌注。她只是心存侥幸,无论如何,清华都会将他护下来的。
清华幽幽道,“你把他当成护身符这样戴着,如今也够了。”
锦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盘算了这么久的一盘棋,竟被清华来了一出釜底抽薪。
此时,她已无路可去了。她若选了第一个,就将永无出头之日。可是选第二个,她怎么有脸去见父亲和王兄?还有椋哥哥,难道还要绑着他吗?万一他真的因自己而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要如何自处?
锦书就要被逼得崩溃了,一时心痛难持,瘫倒在地上,她又哭又笑,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心机!”
清华依旧冷漠的声音又在她头顶上响起,“你若是都不选,我就由着你自生自灭。”
反正,不会留给她半分余地。
半晌过后,锦书方想得通了,一把抹掉面上的泪痕,心灰意冷地,沙哑着喉咙道,“给我点个香。”
过了一会儿,盈袖便将香炉给她备上了。
只见锦书跌跌撞撞地从地上起了身,宛若行尸走肉,点了三支香,随后,将一缕青丝拿剪子绞了,丢在了香炉中,慢慢的,那些乌亮的头发丝便卷成了一堆小火球,一晃眼就烧了个干净。
锦书跪地磕了三个头,霎时,巨大的悲痛又涌上心头,不由得泪流满面,她抽泣着道,“锦书今日不得已与父亲断绝父女之情,从今往后,锦书就不是易家的人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几缕头发,就当锦书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望父亲在天之灵,恕女儿不孝!日后,女儿必定亲自前往和父亲谢罪!”
她又绞了一缕,依旧烧了,又泣不成声,更加哀怜,“长秋,我们结发为夫妻,虽短短数载,却一直真心相待,相敬如宾,不料今日我竟先弃你而去,是锦书无用。”
她泪落如雨,“今生缘尽于此,锦书只好还你结发青丝,望,来生再会。”
锦书微微仰头屏息,泪眼婆娑,面前缕缕轻烟缓缓升起,无形地飘着飘着,便散了个无影无踪。
清华见此,方从掖庭回去了。
一路她皆静默无声。
回想起她初见锦书的时候,那是一个绝世明丽,光彩照人的少女,她的眼睛里,有天然如宝石般的尊贵,明珠般的灵秀,一副唯我独尊的气概,俏皮又飒爽。
仅有的几次不愉快的谈话,也才领教了锦书的嘴皮子功夫,得理不饶人至极,却都是为了慕椋。
后来,只听说她嫁给了长秋,传闻两人恩爱不疑,琴瑟和鸣。
一眨眼又是几年,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日,此时,她已是国破家亡,成为了浣衣司一名毫不起眼的宫女。
这时候的锦书,早已换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慕椋和她针锋相对的少女了,而是一个被仇恨和戾气裹挟而处心积虑的人。
如今她还要与自己共侍一夫,清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确也始料未及,会有逼得她断发绝义的一天。
“娘娘,你怎么了?”盈袖闻她长吁短叹,不由关心道,“是不忍吗?”
盈袖想起,清华见锦书剪头发的时候微微别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心软了,踏出掖庭那一步起,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早烟消云散了。
闻言,清华便摇头,仍道,“有何不忍的,她今日与祖亲夫家决断便心痛,我见城儿病弱不堪便不痛吗,她要分我的丈夫,还要设计谋害我,我便不伤心费神吗?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我放她生,她也不必牵累别人,算是公平的了。”
她的言语和神情俱有些失落,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只是想到了长秋。
看起来,他和锦书的确是知心的。
清华想起当年长秋逼重山写了休书给自己,自己那样恨他。如今,她也做了同样的事,逼着锦书与他断绝夫妻之情,不知长秋会不会也恨她呢。
原来,世间之事,不过一个轮回啊。
盈袖在旁,微微道,“恐怕她对娘娘,又更恨了。”
清华便道,“随她去吧,至少今后动起手来,不必畏首畏尾,各自算账便是了,既然恩怨难清,那便走着瞧吧。”
盈袖又忧心道,“娘娘不怕,她对陛下不利吗?”
听到“陛下”两个字,清华这才收回迷惘的游思,认真回道,“她若想除掉我,必然要先笼络陛下的心,所以,她不敢妄动,除非我死了。如今她又没了挡箭牌,根本不能像先前那么肆无忌惮。”
“而且,你以为陛下心中对她没有一点防备吗?”
“咸阳的那些刺客,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个数,疑的无非是豫州,东秦,赵王,楚王之流,这些都是与我们隔着国恨的,所以首当其冲,而这里面,又数豫州最受人瞩目,所以才有群臣极力打压魏室遗族,甚于其他,恨不得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好了,亏得陛下仁慈,未曾下手。”
“锦书虽是一介女流,望着不成气候,可到底是正统魏公主兼赵王后来的,即便什么也不做,只站那儿,都少不了别人的指摘,陛下又岂会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且行且看罢了。”
“陛下肯答应我不追究幽兰殿的事,也是怕闹大了,不好收拾。他现在肯定一只眼睛盯着豫州,一只眼睛盯着锦书呢。我只望豫州果然安分,同锦书没有来往,即便日后疑到锦书身上,她也早和豫州没有干系了,自然也就牵连不到慕椋身上。”
“所以,她若聪明,这时候就该收敛起来,万万不能去碰陛下的,否则被抓个现行,再没有人能帮她。”
盈袖感叹道,“娘娘果然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清华便道,“若不是权衡仔细了,我怎么能同意她留下来呢?我虽不想她连累慕椋,可也不会将陛下往火坑里推啊。”
盈袖点头道是。
清华也知,锦书的封号一旦落地,这往后必定会是非不断。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过,能借此了了她心中一件大事,也算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