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安排也太差强人意了啊!如此郑重其事提说此事,却又是这个结果,究竟皇上是何意思?严嵩心里一时纷乱如麻,竟没有听到皇上的问话。
礼部本就是清水衙门,制仪清吏司更是清水衙门之中的清水衙门,升迁罢黜开边货殖等一应有油水的差使一点也不沾边,所管的事是为朝廷诸如皇室册封、祭祀、婚丧等一应大典制定典章和礼仪规范,听着无比重要无限风光,但这都是为皇上服务,根本捞不到任何油水,与鄢茂卿原任的天字第一号肥差巡盐御史有天壤之别。而且差事干得好,是礼部堂官的功劳;干得不好,从郎中到司员一个也跑不了。上一任制仪司郎中才干了两年,就无法忍受,借着朝廷南下平叛之际,挖空心思钻营门路,送礼送得倾家荡产,好歹挤进了平叛军军需供应总署任职,本是平级调动,临行之时却大摆筵席,仿佛升迁了封疆大吏一般,让堂堂礼部在满京城的官员之中成了个笑柄。
见严嵩没有应声,朱厚?用手指轻轻叩着御案上的金镇纸,冷冷地问道:“严阁老还不满意吗?”
皇上竟用了一个“还”字,令严嵩闻言大震,猛一抬头看见皇上有意无意地叩着御案上的金镇纸,更是如遭雷击,赶紧跪下:“臣代劣徒鄢茂卿叩谢天恩!”
严嵩已经全然明白,也不虚情假意地推辞,而是乖乖地接受,看来是领会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更是柔媚逢迎,不敢忤逆君父,朱厚?心里也很是满意,言语之上却是一点也不客气:“上天有好生之德,昨日已逝,任何事朕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若是不晓得‘回头有岸’的道理,那朕也无话可说了。你严阁老儿孙满堂,桃李更是满天下,可也要记得‘养不教,父之过;徒不肖,师之过’这句话。”
严嵩头上冷汗潺潺而出,忙叩头道:“臣严嵩谨领圣谕。”
敲打了严嵩之后,朱厚?又目视徐阶:“徐阁老。”
“臣在。”
“方才议叛军厌胜一事,你提出应广兴教育、开启民智,如此则天下清平、盛世可期!朕深以为然,却不知道你有何具体建议?”
徐阶很是乖巧,知道皇上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客气而已,要么是稍稍抚慰他刚才代君受过的举动,要么就是有一定之规,可不是自己卖弄学识才干的时候,立刻躬身答道:“皇上一再宣谕臣等,教育乃家国社稷百年大事,臣未曾考虑妥当,不敢随意置喙亵渎圣听。”
朱厚?点点头:“实事求是,不愧为圣人门徒。你仔细考虑妥当之后,拟出条陈呈给朕。国朝百年大计,确在教育一途,你徐阁老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身奉王命,臣不敢稍有懈怠。”
“如此便好。”朱厚?说:“教育一大职责,在于传承文明教化。先哲前贤著作浩若烟海,太祖文皇帝命人辑录成《永乐大典》,此乃国朝之一大盛事,更是我华夏文明之一大盛事。如今历时已有百年之久,我大明又出了不少震铄古今的大文人大学者,翰林院若有余力,也应将其著作编撰辑录成书,择其精华刊印天下,既能促当世之教育兴盛,更能使我中华之文明千年不衰。”
乍一听皇上提到《永乐大典》,徐阶以为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得罪了皇上,皇上又要象当年对待严嵩一样,将自己赶去坐冷板凳抄《永乐大典》,正在惶恐不安,继而一想,这确是自己翰林院份内的差事,心中暗笑一声自己杯弓蛇影,忙应道:“臣谨领圣谕。”
朱厚?说:“其他的倒也罢了。去年岁末,殉国于薛陈二逆谋反之夜的故礼部尚书杨慎便是我朝不世出的俊秀之士,可惜天妒英才啊!朕当日以小疵将他贬谪云南蛮荒之地,至今思之仍追悔不已。可惜斯人已逝,只能空余遗恨待追忆了……”
徐阶未曾参与尊礼、议礼之争,后来更受到议礼派头面人物张?张孚敬的打击,身陷牢狱差点死于非命,感情上与尊礼派就亲近了几分,听到皇上如此推崇杨慎,大为感动:“得皇上如此盛誉,杨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杨慎自然可以安息,他的诗文著述却不应随之湮灭。”朱厚?说:“朕命你翰林院尽快将其辑录成书,由你领衔修撰并作序文,朕来题写书名。”
皇上御笔题写书名是古今未有,人臣之幸,是皇上表彰杨慎忠勇可嘉、身死国难的一片心意,让自己作序更有大大的好处,一来可以博取学子景仰士林清名;二来尊礼派残余势力定会认为是自己为杨慎请得这一无上恩宠,对自己感恩戴德,甚或可以将他们收揽入自己的门下!徐阶闻言大喜,跪了下来,哽咽着说:“臣代杨公在天之灵叩谢圣恩!”
“也不必谢恩,凡有大才者,朕必不会弃若蔽履。”朱厚?说:“杨慎著述甚丰,要留心辑录,不可使明珠失遗。不过卷之文当以他所做之一阕《西江月》开篇。”
“杨公乃是风雅之士,诗文甚多,臣愚钝疏学,不知皇上所指的是哪一阕,恭请皇上明示。”
朱厚?看着徐阶,再看看一旁莫名其妙的严嵩和李春芳,低声曼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