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要说夷山自相残杀的社会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就是他的武器和盛水的葫芦、打火的火石等物一直贴身携带,使得他在匆忙的逃亡中不至于赤手空拳。
但他要是有的选择的话,怕是情愿不要这些武器,也希望能够在遇到的第一个人家,用他所带的银钱换一顿正常的饭菜,不用生死搏杀就能买到一匹代步的马。
两天后,他杀了较为衰弱的一匹马,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土司做饭的手艺比普通夷人厨子的手艺更烂,又没有盐,那几天前还多的没地方放的盐!但到底能填上肚子了!这也意味着,他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没有可供替换的马了,万一剩下的这匹马逃走或是摔瘸了腿(这在山路上很常见),他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过那些对嘎啦洞势力充满了仇恨的邻居了。
派刚土司自认为是一个理性的人,他的那些邻居却很可能不愿意收取赎金!可要不是杀马吃肉,他觉得他见到他那些老邻居的机会都很渺茫了!
回到嘎啦洞的时候,他的旧日手下几乎都认不出这个老土司了,他的体重减到了只剩原来的一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华林看到后给他开了一副黄连汤,在原有的老药方中配上止痉的木香,命令其他人暂时只给他吃米汤,不许给酒。派刚对这些措施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他明白现在自己还有被治疗的价值,这就胜过许多空话的安慰了。
他将自己的所见所知都如数告诉了华林,然后就得到了休息。
他又喝了一碗温热的米汤,倒在床铺上安心地睡去,在华林的势力范围内,他不怕任何人的偷袭了,这种生活的可贵之处是他从前所不明白的,因为他从前和其他夷人一样,只知道一种生活方式。
他的肚子还在咕咕地响着,但是他终于有人照顾了这点使得他放松了一切紧绷的神经,闭上眼,飞快地进入了梦乡。
梦像黑夜一样包围了他,啊,他在黑夜里,繁星在他的头顶上闪耀,只是有个地方不祥地空了一大块,不过派刚土司根本顾不上注意到这点,他面前是那可怖的黑山,大地上的伤疤,夷人祭司的圣地,他们在那里看守着……看守着……他忽然想起来,乌吉达当初对他说,他们在那里是,是看守,是……来不及了!他距离那些仿佛发出呼唤的山是那样地近,而在许多一路伴他走来的忠心下属正排着队往黑山的深处走去。
他们一起转过头来望着派刚,他们的眼睛是白色的,没有瞳孔。
他们用没有瞳孔的眼睛凝视着土司。
许多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在他们身上张开了,这些眼睛无一例外地凝视着丢弃一切逃走的土司。
于是派刚知道了,他从未逃离。
他们跟着他来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