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起来可能有些拗口,不过任何一个对拜死教有深入一些了解的人都不难明白——这三人的外貌不是他们原本的外貌,也不是幻术的结果,在尸神的庇佑下,经过恰当的仪式和祈祷,每一个拜死教的高阶僧侣都有能力将自己或是前辈大师的魂魄转移到一具尸体上去,理论上什么尸体都可以,但在拜死教的教义之中,越是腐坏不堪的尸体,被重新“唤起”就越能证明尸神的伟力,所以和无知的外人想象得不同的是,这些高阶僧侣选择的“转生”对象不是相貌优美、体魄强壮的新死之人,而是被用各种办法损毁过的腐尸,或是生来畸形不能成人的怪胎身上。他们深信,只有选择附体这样的尸体才能颂扬尸神的荣光,博得尸神的宠爱,选择转生在健康尸体上的僧侣会发现自己丧失了所有从尸神那里得来的特殊能力,沦为可悲的凡人。
而一旦他们附体在了这些天生有重大缺陷的腐尸之上,能让他们继续行动自如都要靠尸神的庇佑,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人胆敢再对尸神的教义起任何不敬的念头,因为只要尸神收回她的宠爱,这些僧人的魂魄都会被永远困在散发着臭气的肉身棺材之内——背对死神的叛徒又怎么能享受到死亡的安宁呢?
所以,拜死教的僧侣们在行为上是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感情和理智去衡量的,他们的生和死都是为了敬仰和敬奉他们的神祇,他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永生。他们用鲜血、骸骨和濒死的人装饰他们的庙宇和殿堂,任凭千里沃野荒芜无人烟,他们的国境上没有哨所和城墙,他们甚至也没有军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只需尸神的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战士自然会破土而出。
正是这种荒芜和萧条给了许多人,也包括仙家一个错觉,以为拜死教只是边鄙荒原上挣扎求生的愚民们在苦捱度日时用以精神寄托的一个垃圾教派,和他们自家边境上那些狐仙野鬼的东西别无二致。从仙家偶尔驶过的云舟望下去,鬼国的大地上只有零星的茅屋,不成规模的村庄和与这些景象毫不相称的巨大辉煌的庙宇,他们自然以为,鬼国如此倒行逆施,没有灭亡只是自家长辈不去征讨罢了。
哦,可别和他们一样天真,以为拜死教的僧侣们只会躲在屋子里念经!他们无时无刻在思考着如何得到尸神的庇佑,他们所想出来的计策非一般人所能想到,因为他们即不在乎人伦,也不在乎道德和法律,拜死教的经文里说得明白:“当眼珠子里有蛆虫在爬的时候,谁会注意到眼珠是黑的还是黄的呢?”
与鬼国为邻的一个个国家、城镇都在一夕之间消逝在了风沙之间,路过的商人会惊骇地发现他去年经过的村庄已经荒无人烟,而灶上的锅中还满满地盛着尚未腐烂的食物。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鬼国的边境就像感染了瘟疫一般逐渐变得和鬼国本身一样荒凉,最后被认为本来就是鬼国的一部分,神秘的“瘟疫”又从这些新的疆土上向新的邻居蔓延而去。
极少数敏锐的仙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向其他人发出了警告,然而拜死教的僧侣们及时地洒出了大笔的金钱和其他的资源,于是这些警告大多数都消散在了风中,近年来他们发现金钱在仙家中和凡人之中一样好用,所以行动就变得更加积极起来了,这次对青州城的攻伐,就是在肖家的盟友们的鼎力支持之下进行的。
想到这里,年轻僧人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冷笑,奇云峰上的肖家,怕是从来都没有得到他的这些所谓盟友如此卖力的支持吧!肖家赐予他们的种种权力和资源,都被他们认作了理所应当的东西,相反,拜死教抛撒的一些臭鱼烂虾和空口许诺倒是逗引得他们个个如痴如醉,啊,也不是个个都是如此,刚才那个常志安看起来就很警惕的样子,可惜像他这般资质禀赋既不出众,也不可能给家族提供比拜死教许诺的更多好处的人,怎么可能拉回整个被利益和傲慢蒙住了眼睛的家族呢?
他向北走了七步,恭恭敬敬地向神座之上施了一礼,神座上供奉的是一个头戴骷髅花冠、脚踏群蛇的女子,外人常常将这尊神像误认为尸神,甚至像肖千秋这样见多识广的真仙也不例外,而拜死教中人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是“喜尸”,是曾经的拜死教高级僧侣,在她七次转生后,尸神降在她身上就像僧侣们转生在尸体上一样,随后她就变成了有伟力的尸神的一部分,尸神的神座,真正的尸神和死亡一样空洞、无形。
其他僧人也一起向尸神的神座行了礼,他们都知道尸神的位置是不可捉摸的,不可为人所知和所能辨认的,所以行礼的目标只能是它的神座也就是喜尸,随后,他们开始了像祈祷一样的交谈,每个人都只对喜尸发言,在法术的作用下,他们所有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是一样的苍凉,好像只有喜尸在空旷的房间里做出询问和回答,而他们只是默默地跪拜而已。
“青州城已经沐浴在了血中,死亡在街巷中流淌,明日,奇云峰上也会如此。”
“奇云峰还有一些力量。”
“微不足道的力量。”
“不可大意。”
“肖家的真仙们都没有想到……”
“他们中有人还试图与我们……”
“明日后的明日,这里也要献祭给尸神。”
“这是注定的事。”
乌吉达可以感受到年轻僧人身上传来的兴奋感,突然一阵与生人完全不同的力量触碰到了她,让她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古鲁大神?”
在她所窥视的那个隐秘的拜死教临时殿堂里,八条白色的女子手臂在她眼前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