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建立时就考虑到家族的年幼子弟无法驱使飞行法器迅速撤离的缘故,真英洞离传道堂不远,山洞门口生长数百年的苍松翠柏罗列如深绿色锦障一般,若放在平时,也是一处不亚于青州城内豪门花园的胜景,可惜此处早已人人警肃,如临大敌,就是年幼不晓事的肖如茵看到,也立时将方才玩景之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八名修士在一名长老的带领下守在洞口,其中一人竟是肖如茵已经八十余岁的祖母,只见她也如小辈们一样身穿法衣,头顶束冠,手中持着一把蟠龙宝剑,与往日散居时判若两人,看得肖如茵一窒:“奶奶!”他二人离得不远,肖如茵祖母既然修行,耳目都胜过凡人,本应听到孙女的呼唤,然而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整个人仿佛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尊战士的雕塑。
“快!快!”靠近洞口的年轻修士不停地催促着那些像肖如茵一样呜咽起来的孩童们,他是守卫洞口者中修行最低的人,肖如茵看到他不时地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珠,奔来奔去地把那些太过年幼不想入洞的孩童们给驱赶进洞,再回头看到洞口如石像般屹立的祖母,登时恍然大悟:“我曾听说家族中有七星阵,难道这便是?”
可是容不得她再多看一眼确定是不是长老站在极星位,她祖母等七人各站在七星位,纸驴已经蹬蹬地带她进了山洞,一片深沉的黑暗连同头顶的山壁向她压了过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哆嗦起来:“连,连奶奶都上阵了!”她当然从书上读到过打仗、死人之类的词语,也晓得家族中有些修士去除魔斩妖,因为修行不到家反而被魔除了的事情,可她还是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知道这次一别之后,恐怕再也看不到奶奶的面容——而她都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上临别的话语!
肖如茵的心痛如火焚,奇怪的是,她在被肖如嘉等人欺负的时候,常想着活着无趣,还是死了的好,待她发现祖母可能会死的时候,又禁不住在心中祈求她的祖母能够从此劫难中安全归来——哪怕老祖母便是无事,再过十年也就满了天年,而她还有近百年的好年华!
本来在石洞的黑暗中前行很容易给人一种时间过得极慢的错觉,肖如茵惦记祖母安危,反而没有注意到,面前好像瞬间便豁然开朗起来了。
真英洞的地形宛如一支莲花,入洞处是狭长弯曲的莲花花梗,到最狭之处连肖如茵都感到了两边石壁的挤压,通过花梗后,是一处椭圆形的石室,便是莲花的“花蒂”了,石室中几盏明灯高悬,中央一泓清水,几名穿着长老装束的男女人人手执法器站在水池边,脚下落着一群传讯用的青鸟,旁边二十来名修士都一个一个分开站着靠着石壁,也都全副武装。椭圆形的石室后方,是四个石洞,也就是莲花的“花瓣”,肖如茵坐着纸驴径直被带入了石洞中,看到这里只依稀有点光亮,蒙班的孩童们已经到了大半。
肖如茵的同学们个个哭丧惨白着面孔,上次肖兴龙作乱时她们被关在传道堂,已经恨天怨地,这次阵仗加码,大概是因为守在门口的不再是能讨价还价的堂姐们,而是平时连话都说不上的长老、执事的缘故,能嚎得出来的却不剩几人,连肖如嘉都垂着头缩在角落,半点不见方才的豪气。
一片吓死人的寂静中,也有人憋不住向花神娘娘祈祷起来,祷了两句,想起家族废除花神信仰的禁令,又闭了嘴,哀叹自己没福,若随肖如珩等人逃下奇云峰,定然此刻已经逍遥快活,不必在此等死为肖家陪葬,这话却没赢得往日的掌声,而是——肖如嘉忽然站起身来,狠狠地打了说话人一个耳光:“再说不吉利的话,我撕烂你的嘴!”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肖如嘉心狠手辣是蒙班有名的,可她从来没有这样当面下手,都是背后阴招,唯有肖如茵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肖如嘉的亲哥哥,就是守在洞口的年轻修士。
过了仿佛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挨了耳光的女孩子哭起来要和肖如嘉厮打,肖如嘉也毫不退缩地撸了袖子,眼看外面还没有与大敌接阵,避难的蒙班里倒要先行切磋之时,一个穿着长老装束的青年妇人突然走了进来:“肖如茵是哪个?”
“啊?”肖如茵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被点到名字,抬头一望就有了数,来的是肖在礼的妻子何金姑:“如骊说华灵和你一起来的,她人呢?”
这时候,肖如茵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华灵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华灵独自一人行走在宛如漫天飞雪的白梅之中,他并不想和肖如茵一起进入避难的真英洞——如果肖家侥幸能和外敌坐下谈判,他想都不必想谁会被选为和平的牺牲品——肖家不信任他,他又何尝信任肖家,自从得到了肖兴龙的记忆后,奇云峰于他便没有太大的价值了,要从奇云峰脱离,还有比他们大敌临头更好的时候吗?
没有人告诉他镜湖已碎,也许肖家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震动的方位结合肖兴龙的记忆已经清晰明了地告诉了他天眼看不到的事情,此刻不溜走,要等什么时候?肖银云的梅林法阵和家族其他的设施不是没有监测的功能,但都逊色太多,对付这些,华灵早就想好了办法。
他从头到脚全部贴上了“小净水符”,这些净化的符咒叠加起来,有个肖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功能——像一条小溪抹去趟水而过的狐狸的气味一样,如此多的小净水符也能抹去他本人在奇云峰上行动的痕迹,他小心地更换着被秽污失效的符咒,极高的天赋和天眼灵觉使得他能够办到这一点,然后,他朝着芝园的方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