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怎样上天赋予的才能,也必须经由人心的支配才能为世间所用,先前他对此很不看好——在他的一生中,他看过了太多像肖如歌般糟蹋天赋与资源的榜样,她们总是太容易被舒适的生活诱惑,以为给自己找一个主人,就不必再面对任何烦恼,从而抛弃了可能有的自由,将自己变成彻头彻尾的奴隶——没有卖身契也没有镣铐,可比那些有卖身契和镣铐的人更没有自由。因此,他没有对她多给予什么资源,将她纯粹当作了一个产育肖家后代的工具看待。
然而这个小女孩的心是与众不同的,她没有贪慕虚假的凡间火光,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真正的深渊之火,力量的源泉,她甚至吞噬了肖兴龙!
他渐渐将话题导到了这方面,华林在这方面也没有试图蒙混过关,他极力详尽地描述当时遇到的情形,又设法使得语言接近他现在这具身体应有的词汇量:“很多……很多人……还有事,我好像就在那里,看着它们发生……然后又不在了……然后又看着它们发生……”他知道连肖兴龙为了对敌都学过五色门的勾魂邪术,肖家的第一真仙对此也应该颇有研究,在这方面不是信口胡扯几句就能过关的。
“比如?”
女童的脸上现出一点想笑又奇怪的表情来:“您……您和我爹爹吵架,为了喝酒的事儿,我觉得那是我爹爹,但是我又知道那不是我爹爹,我爹在双河,哎呀,但是……”
肖千秋望着横在他跟前的一根梅枝,梅树在春天开花,散发浓烈的香气,花朵错落有致地附在树枝上,每一枝都精美得像画又像发簪,是文人画师的最爱,他们写过、画过这转瞬即逝的美景,想把逸散的香气永远地留在他们的作品里,而在奇云峰上的万丈梅林里,不论春夏秋冬,年年岁岁梅花满枝,香气袅绕:“我懂得,那是你看到别人的心里的缘故。”
“别人的心?”
“是啊,有天眼的小姑娘,”肖千秋说:“你生就不凡,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像这次看到的东西,你一定要小心——因为你以后可能还会看到,而它们比你以前看过的都要凶险得多,因为它们比任何东西看起来都像真的,却又不是真的,它们直到你心里——你看过肖如诗他们变化鸟兽吧?你的天眼可以看出那不是真的鸟兽,但是到了人心里,你的天眼就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因为它们不需要长得像你爹爹,只要让你‘觉得’是你爹爹就行了,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不代表你能看到人心里,更不代表你就能看到真相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不看了。”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看就不会看到的,”肖千秋这句话说得很慢,好像他是个带孩子辨认花鸟鱼虫的老爷爷:“只是你再看的时候,就要像今日一样,记得那其实是别人的爹爹,你自己的爹爹还在双河,这样,你大约就不会遇害了,你将仍然是你自己,是双河县城的薛家女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恩。”华林点点头,他其实有点惊讶,肖千秋就这么把抵御勾魂法术的原理讲给“她”听了,但是他在惊讶中也不忘了趁机打探他一直想要问的事:“在别人心里……您不姓肖?”
“我确实不姓肖。”肖千秋抬起眼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