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达和其他的夷人一样,还是第一次看到山外的世界呢!她之前从未想到过,地平线是什么,翻过一座山后能看到的自然是另外一座山啊!两座山之间可能有点儿适宜种植谷物的平地,或者(更经常是)一道激流,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该有的样子,像现在这样一眼望过去居然一座山都看不到,平坦的土地一直绵延到远方的情形她既没有看到过,在梦里也没有梦到过。【零↑九△小↓說△網】
她打了个寒颤,光是想象一下走到那四周都看不到山的土地上去就让她起了一阵恶寒,对于一个习惯以山坡和树木遮挡身形的夷人女孩子而言,那块土地毫无疑问地会让她变得非常显眼,如果遇到任何意外的话,她只能期望家族战士的盾牌能够及时地挡住她了!她并不害怕战斗,可是她痛恨让自己就这么暴露的地形,在她的内心深处,隐隐地浮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也不是山里人该来的地方,深山才是夷人的家园,群山是夷人的守护者,脱离了群山的怀抱,夷人就像初生的婴儿那么脆弱。
可是整支队伍里,大概只有小小的乌吉达一人怀着这样奇怪的恐惧吧!其他的战士和祭司们、甚至奴隶们都在兴奋到发狂地谈论着他们即将得到的收获,他们和乌吉达不一样,他们丝毫不害怕走到毫不熟悉的、无遮无挡的平原地方上,他们有古鲁大神的保佑,大祭司与他们同在,相比这点,失去群山的遮挡算得了什么!
甚至连最机敏的战士都放下了原有的戒备,古鲁大神所到之处,连苍蝇都没有幸存的,没有人能够从树木和岩石后面跳出来杀伤他们,樵夫倒毙在树旁,农夫死在田里,他们能从蜂窝里掏出所有的蜂蜜而不挨一下蛰咬,有这样的神力庇护他们,岂不比铁甲和眼睛更为牢靠么?
他们转而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收获上。
有八九倍数量的奴隶奉养他们,夷人战士们普遍是不种田的,然而他们究竟是抬脚就能迈到田里的山野之人,对于庄稼该有什么样子,或者说,夷人的庄稼该有什么样子,是一清二楚的,他们不是深居城市,分不清五谷的人。现在,他们看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山外人的田野,都纷纷地大吃一惊,诚然,他们掠夺过一些山村,也见识过那些村子的田地,知道山外人的庄稼比他们种得好得多,所以村子比夷人的土司更加富裕,但是,山外的田地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
夷人的领地里,最好的土地就是那些两山之间、有溪流带来泥土淤积的地方,只有土司和他的亲信们能在那里种植一些谷物,其他人只能在山坡上种植苦涩的芋头和豆粒,他们所见过的山村的情形与他们类似,就是能够种植谷物的土地更多,比较和缓的山坡上也能开出平地种谷。而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谷田,里面庄稼生长得那么茂盛,土司们能收到的谷穗与之一比,可怜就是野草!而除了谷田,他们还看到了更多的,大祭司和他们形容过的东西,他们原想不出是什么,现在一看到实物,都恍然大悟。
“果树。”一个夷人吃力地发出从大祭司那里学到的词汇,山里自然有结野果子的树木,每个夷人,哪怕最低贱的奴隶娃子,都吃过野果,除了蜂蜜外这是他们能得到的唯一有点甜味的食物了,只要看到野果,夷人们会冒着中毒的风险爬上树,一把把抓着往嘴里放,即使被酸得倒牙也不在乎。可是面前的果树是截然不同的,它十分低矮,哪怕妇人都毋须弯腰就能从树顶采摘果子,仿佛这样还不够似的,饱满圆润的果子将树枝都坠得弯了,任何一个夷人都能轻松地伸手出去,摘到一个大大的、红通通的果子,据大祭司说,山外果树上的果子,没有酸味,和蜜一样甜美,吃一个,便能当一顿饭。
“鸭群。”另外一个夷人兴奋地指给他的同伴们看,只有山外,有足够水面的地方才有这种行业,养鸭子的人一次性买来几百只在炕上孵出来的小鸭子,像夷人放羊那样在水面上放牧,每天都能收到上百只鸭蛋,肥美的鸭肉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其他人则紧紧地盯着更值得一看的目标,绿树掩映下,平原上星罗棋布的村庄比春天山上的野花更多!最近的他们能看出是一个顶得上三个山村的大村子,想想看,从里面能弄到多少奴隶!多少牲畜和其他财宝啊!而还有更多的财富在远处等着他们!目力最好的战士和奴隶们争先恐后地报告说他们看到了那座山外人的城市,它就在河流的尽头,巍峨的城墙比大祭司形容得更壮观十倍,可是,有古鲁大神在,他们还怕打不开那徒有其表的、山外人借以安慰自己的城墙吗?
脱离了狭窄的山路,又有战利品的刺激和古鲁大神给予他们的信心,夷人们不断加快步伐,他们中那些最敏捷的人已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而背负着战利品的奴隶们落到了队伍后面,不断地有人掉队,但是没有一个人为此担心,等前锋夺取了村庄,其他人自然会赶上来的,有古鲁大神和祭司们在,怕什么!队伍的混乱产生了一些不和谐的噪音,有些人也许是跑得太快了,摔倒在地,发出哀叫,其他人嘻嘻哈哈地从倒地者的身边走过去,他们急于为自己掠夺更多的战利品,而那些倒地的战士又没有受伤,根本不值得他们伸手拉一把!更多人则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些噪音,他们前后左右都在兴奋地交谈,有人想用奴隶换取一个和大祭司说话的机会,有人则想用两个男奴交换一个漂亮女奴,其他人则在展示他们掠夺到的布匹、首饰,谈论回去后能在那些不肯来的胆小鬼面前吹多久的牛。
乌吉达是唯一一个没有沉浸在这种欢快热烈的仿佛节日般的气氛里的,她每向前走一步就更觉得寒气彻骨,那种寒气从她的四肢一直透到她的心里去,她疑惑地抬头左右地望,美好的山外世界在不远处朝她招手,但是,随着她越向前,薄雾就越来越浓重,终于,她猛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的尖叫:“不!停下!所有人停下!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