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韵手腕一转,便掏出一颗珠子递到华林手里,华林看她这番变化,连手都变作了粗手大掌,掌心茧纹密布,手背汗毛重重,一般人哪里看得出这么个粗汉会是双河的少女仙官?唯有华林知道端底,此刻不用天眼,细看过去,也能看到她一双虎目中有两三点金光闪烁,不知为何这件法器会留下这一点破绽,也无暇去问,伸手看她递给自己的珠子,圆滚滚的竟是一颗寸珠,珠光满盈,他这几日在县城的大户们家里走得多了,见过许多珠宝首饰,所见的珍珠不过是些米珠肉珠,尺寸既小,珠光亦暗,不想她会递这样一件宝物给自己试验,再一细看,手里哪里是珠,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团雾气,在掌中漂移不定,疑道:“这是?”
“这是蜃珠,”肖如韵道:“你可曾听说过?”
华林确实听说过:“蜃珠?闻说云州海中有蜃楼,乃神仙居所,凡人遇之可成仙,里面光明广大,柱梁上尽是夜明之珠,不用凡火,可是此物?”他在嘉罗世界的时候,有名为炽焰的法术,夜晚照明,白日驱除雾,都使用这个法术,不知手里的蜃珠是不是起的也是同样的作用。
肖如韵嗤了一声:“市井传说,总是荒诞不经,凡事不管底细,都只往有利之处去想,臂如神仙之道,像我等生来有仙骨有师傅之人,还要炼丹采芝,百般烦难,凡人遇到神仙,反而不用辛苦,不用修道,一餐饭一宿歇就能成仙,道理哪里说起?这蜃珠与那蜃楼是有一定干系,却不是凡人想的那样——云州中有一云雾海,海中有蛤,大如房舍,吸取日月精华,和着海上雾气,经百年之功,炼成此珠,有幻化万物之妙,大蛤一族用它幻化出诸般楼台美景,这些凡人不知就里,过去就被它们吃了,我肖氏一族查访得知,捕尽了这些吃人的大蛤,可笑今日云雾海起雾时,还有不少凡夫俗子,驾船去访那‘有神仙’的蜃居呢。”
华林听她这番话自然是连连点头:“他们还不知道此事?”
肖如韵道:“榜文各处街市都贴了,耐不住有人不肯甘心。远的不说,各州城里都有仙家,明白地大门开在那里,不见他们来拜。”
华林默然。
肖如韵说了一番话,重新转到正路上:“这珠是海中蛤蜊炼制,不是我家所为,所以用法也不干我家之法,授你不算违规,你且呼吸三次,默想将它幻做什么模样。”说着,把呼吸凝神之法都传给了华林。
华林于是凝神观想,珠子在风中轻摇,慢慢流作一滩,依然光辉灿烂,却是变作了一枚崭新的银钱,上面文字图案笔笔精细,银质犹带火光,正是他当初从周怀仁藏宝处取出的银钱形象,肖如韵看了,惊讶道:“你领会得挺快,可为什么变的是这个?”她让华灵变幻蜃珠,也是存了要看她相性的心思,以为或是不成,或是楼台,没想到变出的是一枚小小银钱。
华林答道:“我是初学,总是捡容易的变,想来与珠子相近的就是银钱了。”
肖如韵一乐,确实,银钱与珠子形象相近,色泽相似,都是圆形,只不过一扁一圆,华林选择银钱变化,是他取巧的办法,不像自己等人,当初在课堂上看到老师以蜃珠变化万千,端的是海市蜃楼,个个都捡着气魄宏大的去变,倒是没一人如此示弱,捡着和珠子差不多的银钱变化,虽然一次成功,变来的图案也算细致,可是这东西不像她身上的法衣,变来的只是幻象,拿在手里,有经验的人一摸分量就不对,所以这番变化毫无用处,也就能到街头耍个戏法,给人瞧个乐子。
她伸手从华林手里取回了蜃珠,想着要是华林不舍,便有几样法术教训,没想到华林一点也没有迟疑地任她拿去,肖如韵见她没有不舍之意,仍然继续道:“我肖家抓了这些吃人的大蛤,用它们的蜃珠,为青州城布置了一十八道美景,历来为人称颂,所.以.法宝只是法宝,端看如何使用——若是你将来以为有了法宝就可胡作非为,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将来还落不到大蛤的下场哩。”
华林知道这是警告他的意思,连连称是,肖如韵将蜃珠在手中一晃,幻出一根枣木棍棒来,领着华林继续前行,街上各色人等看到这样一条凛凛大汉,手中又有兵器,无不避开。肖如韵见街上人渐多,就不和华林说仙家之事,反而说起家常话来:“你这名字,是自个儿起的吗?”
“不是,是芳杏堂老师傅起的,芳杏堂里的哥哥叫金海,姐姐叫玉桂,都是药名,我也依着他们胡乱起了个,就是没用他们的字。”
“金玉后面接个花,挺别致的。我看这县城里的姑娘家不是金就是玉的,没想到你师傅别出蹊径,”肖如韵说:“我家是依着辈分起名的,我这一辈中间都取一个如字。”
华林听到肖如韵连县城里流行的金玉之名还嫌俗,心想她要是见了鸡鸣村满村的招娣存弟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姐姐,我们这不是往芳杏堂去吗?”
“自然不是。”肖如韵脚步不停,答道。
“可是我还没与芳杏堂的师傅告别呀!”
“你要跟我去查访才是正事,等你将来登了仙路,这些凡缘都是要斩去的。”肖如韵其实也没急到不容华林去与芳杏堂众人道个别,但是她以为仙凡有别,故而将此也作为了对华林的试炼之一,所以不但未作停留,反而加快脚步,向北门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