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的手,颓然地垂了下去。
“是我错了。”姜老太爷摇摇头,终归是他错了,他不该把女儿嫁进归德侯府,当一门宗妇。
她担不起宗妇这个身份。
见耳光没有落到脸上,宣姜氏悄悄睁开了眼,见老父沮丧地垂着头,她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又隐隐地高兴了起来。
她是没错的,她就知道,只要是她真心为着他们着想,他们就会怜惜她,宠爱她。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所做的,都是以他们为天,他们又如何能不喜欢她?
宣姜氏这厢柔弱顺从地道:“爹,您没错,是女儿错了,您要怪就责怪女儿罢。”
姜老太爷看着她恭顺柔弱的姿态,惨笑了起来。
他以前还想他跟老妻从小珍爱女儿,只教她温良恭俭让,却未教她太多人间险恶,让她过于柔弱是不是错了,想想,他身为她的亲父,还是料错她了,怎么好好地存活下去,她早已无师自通了,只是通的不是他们想要教她的那条道。
他也罢,她的兄长也罢,还是死去的老侯爷,她现在的丈夫,她都有应对他们的一套办法,也许可以说这不是她想出来的办法,而是她的本能……
这要是换到了一般人家,谁不想要这么个为着家里着想的儿媳妇呢?一般的人家,哪怕许多的宗门世族,也是毫不避讳让人知道他们都以生子为喜,只是不像她一样愚蠢,把话说出来当作人的把柄,做的这般难看,他们就是不喜欢,也会把人生下来养着。
她蠢就蠢在,在归德侯府无所顾忌地把这话说出来了。而归德侯府这样的人家,连个女儿都容不下,说出去,就是所有的人心里都觉得她的话对,也会耻笑一品侯府,连个女儿都养不起;一品侯府,意指生了女儿的皇后生了个没用的东西。
她更蠢的就是蠢在,她这话,是针对替她把侯府撑起来的儿媳妇说的。
她身为宗妇,做出了这等事来,这是把归德侯府架在火上烤,姜老太爷知道女儿是想不清楚的,就是跟她道明了,她也不会懂。
她是聪明啊,可惜,聪明的太有限了,也聪明得太自以为是了。
“不,你没错。”错的是他们老夫妻,把她嫁了出来。
“爹。”宣姜氏忍不住欢喜地笑了出来。
“儿啊,”姜老太爷看着她欢喜的笑,老脸一片惨然,“为父只能护着你走到这一程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爹?”宣姜氏不明白,她又慌张了起来,“爹,爹,你不是已经病好了?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大儿,二儿,进来!”姜老太爷敲了敲拐仗。
姜大老爷和姜二老爷听从父令走了进来。
“爹!”
姜老太爷没再看她,他在儿子们的扶持下走了出去,碰到了门边惨淡的女婿,他停下了脚,跟他道:“为了侯府的以后,为了你的儿孙们,关起来罢。”
“是。”宣宏道恭身拱手,热泪在眼中翻滚而下。
“你们以后,就当没了这个妹妹,”姜老太爷说到这,整个背都驼了下来,他躬着腰,难掩心中那如被刀子搅的揪痛,老泪纵横,“就是往后我不在了,她走的时候,送她一程罢,别让她走得太孤单了。”
是他们老夫妻俩对不住她,带着她来到了这个人世间,却没有好好教导她走上正道。
“爹!”姜大老爷紧紧地扶住他,“不至于……”
“不,你们不能再帮着她了。”姜老太爷勉强地站起了身,他侧过了身,看向女婿,头又往后看,看到了身后流着泪,极其惶恐无助看着他的女儿,他叹道:“姜楚啊,你四十岁了,该轮到你自己承担自己的命运了,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了。”
“大哥,二哥?”宣姜氏快步向他们走来,“侯爷?”
只是她走了几步,就被一个面如鬼魅的人带人拦了下来。
“啊……”宣姜氏尖叫,她侧过身,朝父兄丈夫拼命地跑去。
可惜她还是被拦了下来。
“侯爷,夫君……”宣宏道离开听轩堂的门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心爱的妻子在后头尖叫着大哭喊他的声音。
他捂住眼,站在门边久久没有动弹。
在岳父,妻舅们的视线当中,他躬下身,朝他们道:“请岳父和舅兄放心,我陪着她。”
“宏道?”姜老太爷怔愣。
“这是这么多年,我欠姜家的,我欠她的……”宣宏道红着眼,但却敛了泪,“也是我欠仲安他们的。”
有他陪着,她会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
“如此,”姜老太爷扭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负手站着的外孙,“也好。”
如此也好,只是,“莫要再犯了,朝廷凶险,圣上那里一旦与归德侯府离心,你府离崩塌也就不远了。你们前面现在是康庄大道,可转过背就是万丈深渊,仲安刀口舐血才换了你们一家的性命,莫要辜负了他。”
姜老太爷黯然道:“宏道啊,我也快没几日好活了,这可能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次来你归德侯府,我比你爹多活了十几年,替他多管了你十几年,也不得不走了……”
宣宏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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