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齐家的这三位夫人样子着实是说不上好,面容苍老,满面皱纹,皮肤发黑,两颊边的高原红就像结了痂块似的嵌在脸上,她们进来时,荣凤宫的宫女们看着她们都愣了,行礼都缓了一会。
许双婉在门口迎了她们,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等她们一进门来,就迎了上去,朝她们施了一礼,“见过三位夫人。”
等认清了三位夫人的辈份,她扶了最老的那位叔奶奶,请她们上座。
今日太忙,许双婉便笑着跟她们说:“今日是我越逾当荣凤宫的值,这大喜的日子着实是太忙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夫人见谅个。”
说着忙招手让宫女把回喜礼送了过来,这只要送嫁的,都有回喜礼,但今日荣凤宫所能允许进出的人有度,许双婉便把每份礼加重了,每人都是大三小三六个匣子叠在一块,把一家送嫁人的回喜礼都装在了里头,人进来的少,但礼没减。
这匣子一搬上,份量不轻,许双婉见齐家的三位夫人也不说话,光冲她乐,几个人是真的欢天喜地冲她笑个不停,要怎么说喜日子就是喜日子呢,许双婉被她们笑得这心中也是打不住的喜意,便朝她们多说了几句:“今日帝后大婚,这荣凤宫以后就是帝后的寝居处了,能进来的人少,还请几位夫人不要见怪。”
“不见怪,哪能见怪介个……”回话的是齐家的族长夫人,一出口就是一嘴大西北昌州口音的味,“恁个道理我们是懂得的。”
京城外地人不少,当官的也是各地人都有,许双婉平时说官话,但能听懂的各地话不少,也就不会说而已,但谈话还是无碍的,跟这几位夫人说话也没什么不便之处,她这厢细细跟人说了一下现在宫里的情况。
她这头只是主持荣凤宫的大小事宜,更大的其实在陈太妃那里。
今晚帝后大婚的大宴,就是由陈太妃主持,宫宴在哪个殿举行,朝廷官员哪些夫人要来,还有皇后母族的人该怎么上宴的事,许双婉经她的嘴,跟她们说了一遍。
她知道这些齐家来京来得匆忙,这些本来礼部已经派人去教齐家了,但许双婉这头也听说因为宫中的一些不便,陈太妃改动了两处进客的门——只是很小的改动,从西门改到了北门罢了。
后宫很大,这一改动,就要多走一趟路,要是晚点,赶不上开宴,这就不妥了。
许双婉说罢,也不知道齐家人知道了她的话中之意没有,这时候她也是没心思跟齐家人说太多了,召来了张才人,让张才人到了点,亲自带着齐家人上宴。
她这已经是有二舅母跟大表嫂替她办着这进出的事情和置放嫁妆的事了,这才还能坐着招待客人。
“嗯,”许双婉吩咐完,沉吟了一下,又朝张才人道:“你先去太妃娘娘问一下,就说皇后母族的人已进荣凤宫了,我想跟她问一下,等会晚宴该朝哪个门见,我好到时送她们过去。”
这话一出,其实是许双婉有点跟太妃娘娘对上了,但许双婉管不了那么多了,做人哪可能哪面都讨巧,她要帮宝络跟他的皇后,注定得与他们对立的人为敌。
齐家的三位夫人看着木拙,但那是被日子磨砺出来的,她们在马场一要操持一家老小,二还要打理马场,男人们出门放马,她们则是日夜在家中忙个不休,哪像京中真正的夫人们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等事都有下仆忙着,但她们没好样貌,人却不笨,这厢听着许双婉的话也不插嘴,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不懂就少说点,看人家怎么行事的,她们来之前也是听说了,那位出自归德侯府的宣相夫人可是她们家的大恩人。
等许双婉吩咐完,张才人领命而去,许双婉一朝她们看过去,这几个人又冲许双婉笑了起来,还双手朝她作揖,拱了又拱,连道了好几声谢。
她们样子不美,但笑容很美,笑容灿烂又真诚,许双婉从里头看出了她们的善意来,便朝她们笑道:“不碍事,这是我敢做的。”
“是你费心了。”齐家那边的一位夫人朝她半躬了个身,许双婉扶了她,没受。
这头又有人过来问,说是太妃娘娘来人问荣凤宫这头可还有什么缺的,荣凤宫这头确实还缺着两尊熏笼,早前姜大少夫人已经着人去请了,但还没送过来了,许双婉这边得了话,便让人又再去回了一次。
这熏笼本来是不缺的,但寝殿那边太大,暖殿有些偏冷,地龙火力看来有点小,这事姜家的大少夫人发现后,就来跟表弟媳来说了。
张才人也是有点讶异,因为昨晚圣上就是在这边睡的,暖阁的火力是够的。
这头许双婉让刘忠差人去看火道火门那边的事,也另作了准备,多备两个熏笼放着。
等她吩咐完,也没让齐家的这三位夫人先走,而是让她们多坐了一会,等刘忠那头空下来了,再让他带了她们去安置齐家送亲人的宫殿,让刘忠看着他们。
齐家得的这门婚事,暗中不喜的人多,帝后大婚来贺喜的人太多,宝络也大打开了宫门迎四方贺礼,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出事,但许双婉只想着不要在他们这头出大事就好。
这头许双婉直忙到皇后被送入了荣凤宫,这心上的石头才落了一半。
皇后这头一进宫不久,许双婉这是要去前面陈太妃主持的大宴了,她把张才人交到皇后手里,转身就带着帮忙的二舅母和大表嫂赶紧去了宫宴。
这头姜大夫人已带着小姑子早去了,许双婉一到,落坐时发现婆母和大舅母奇异地安静,婆母看起来也是绷着脸,看起来跟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
“之前属意的那两家过来说话,在你母亲前说了几句不中话的,你母亲跟她们争辩了几句,”许双婉是小辈,落坐在了大舅母下方,她一在身边坐下,姜大夫人就凑过头来,嘴唇微启:“争了两句,这不,生着气呢。”
“郭家和西肃易家?”
“嗯。”就这两家了,他们姜家帮忙说的那家,怎么都不可能来说。
这两家当中,西肃易家家中的姑娘其实是许双婉心中比较属意的一个人选,西肃易家也是个老将门世家,到这代已经是四代了,而且与戚统领有姻亲,信还是信得过,他家的二姑娘许双婉以前就见过,是个性子很爽朗的姑娘家,之所以没定易家,是因为易家表现得很淡漠,许双婉说要上门拜访易家,易家也是过了七八日才给她回信,她过去后,易二姑娘没说几句话就被长辈打发走了,许双婉也知道易家是想得句准话才会让她仔细相人,但这事哪是她一句就能定的,易家那头,她就没作想了。
没想,易家回头上来呛人了。
许双婉看了婆母一眼。
宣姜氏正好回头看她,朝她勉强笑了笑。
许双婉越过大舅母,在桌底下拍了拍婆母的手臂,朝她微笑道:“母亲饿了吧?等会多吃点。”
宣姜氏马上就高兴了起来,点头应道:“诶,知道了,你也是,忙一天也饿坏了罢?”
许双婉笑着点点头,收回了手。
姜大夫人看了她一眼。
许双婉这时朝对面侧下面坐着的易家看去,易家今日来的夫人见到她就飞快别过了脸,有点不太敢看她。
“我给人回过去了,”姜大夫人朝她又低语了一句,“这怕是都知道你母亲性子善,我一回头跟人说两句话,就围上她了,你母亲她……”
这回去了,不会说她罢?
“母亲自然是护着我的。”
那就是无事了?
姜大夫人朝她点头,看不少眼睛都往她们这处看来,又轻声道:“这事已成定局,你就不用管她们了。”
没什么不好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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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荣凤宫帝后的寝殿内的龙凤花烛一夜未熄,宝络早早起来,就趴在床头写字,皇后被他闹了醒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此厢脸上有墨水印迹的皇帝。
床上暖和,宝络舍不得起床,见皇后醒了,宝络看了她一眼,猛地凑上去,在她嘴上“叭”了一口。
皇后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宝络看了她两眼,又低头往被子下面看,苦着脸摸了摸起来了的小弟弟,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趴倒在了皇后的身边。
“八笑要走,柳州昭州那边得用上他,要不昭州得反了,他这头看朕成婚了就要过去了,”宝络跟皇后碎碎念了起来,完全不把皇后当生人,“朕等会就要过去跟他商量下那边的事。”
他转了个身,躺平了,又提起被子往里头瞧了瞧,朝里头啐了句:“不争气的,没见过美人啊?”
“媳妇啊,”宝络拿过手边刚写的信,给她看:“快写好了,你看看还缺点啥?”
齐留蕴眼还是有点木,她从来不知道,皇帝是这个样子的,等她看到信,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两遍,更是哑然。
皇帝在写信帮她齐家讨卖马的马钱。
“朕义兄说,你们齐家马场快要倒了,朕也没什么银子,昨天收了点,今天也要给朕那八笑哥哥送过去,让他拿去从南边那买粮买药材,不过听说西北那边也出药材啊,你们家有没有门路啊?便宜点呗?”
皇后听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觉得皇帝的话她字字都听得明白,但听完不知道是怎么意思。
有皇帝会跟人说话,说你们家有没有买药材的门路,便宜点的话吗?
她应该是听岔了。
信肯定也是看岔了。
可能她是在做梦,她这睡着还没醒过来呢。
遂皇后闭上了眼,接着睡。
宝络看皇后闭上了眼,偏头看了她几眼,又低头看着死都不肯低下头的小弟弟,犹豫了好几下,还是跟小弟弟打了句商量,“算了,人家累坏了,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