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治得了贪念的人的从来不是什么菩萨,而是一个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脑袋清明的铁腕者。
但这样的人,从来就不是好招惹之人,要让他一直清明下去,也不容易。
药王对侯府那位少夫人如此用心,说来确实是她先得了他的喜爱,也因着她是他的夫人,以后掌管侯府的主母,老药王这才真正在归德侯爷的这位小侯爷身上赌了一把,把药王谷绑在了他身上。
她是小久儿的媒人,跟他小久儿一家也是有了那牵连的缘份了,日后就是他不在了,他家小久儿也能看着这一家子,不让这位以后的归德侯真正入了那邪道——他这辈子,当个恶人就可了,老药王不希望他再做多的别的了,他老人家消受不起。
“你家小娃娃人美不说,人还乖顺听话,便宜你这小子了。”药王把着脉,还冷哼了一声。
“自然。”宣仲安还是挺喜爱听人夸他家少夫人好的。
他也是这日子过下来,才知道她这般有趣,可爱,比他当初喜爱的模样更为好玩多了,每日在公堂想着回去能逗逗她,看看她板着的小脸下没人能看得到的灵动鲜活,这每一日的杀戮算计也就没那么让他头疼了。
要知道人血看多了,各怀心思的脸孔看多了,他的眼也是会花的。
“好好待她。”
“自然。”长公子颔首,很是欣慰有人这般看重她。
她没有娘家可依靠,他会给她找来几家能靠的,只会比她真正的娘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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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许双婉在九月过后就不再招呼前来拜访的客人了,不过没想太子妃在这时机来了侯府一趟。
原来是最近圣上的身体好了不少,没再向之前那般喜怒无常,还喜爱起了她生的皇太孙,经常被他身边的总管抱着皇太孙去他那里玩耍。再细究起来,这也是因药王说皇太孙身上生气足,久抱能愉身悦心,这老皇帝抱着这孙子皇宫里走动,也就少了寄情声色的功夫,皇太孙又是到了那极爱跟人咿咿呀呀跟人说话的时候,从未得过此趣味的老皇帝觉得这孙子比美人新鲜多了,不免对这皇太孙珍重了起来,皇太孙现在无异是他皇祖父的心头宝,太子妃进宫这些年,还未曾在圣上面前这般露脸过,想起那老药王对这侯府少夫人的看重,她便来给这位老药王锦上添花来了。
许双婉不明个中原因,但太子妃纡尊降贵来看望她,还带了贺礼来,这无异是给她长了面子,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药王的身上去,还以为又是沾了她家长公子的光,又再妻凭夫贵了。
太子妃来了侯府,看到许双婉的大肚子也是惊讶了一下,道:“可是双胎?”
许双婉笑着与她摇头,“药王为妾身把过脉,说不是。”
只是胎儿过于雄壮了些。
这说法,府里的公婆都甚是喜欢。
侯府的主子们,说起来,都是有些羸弱。
药王老人家说孩子这身子随了母亲这一方,于她而言,就是盛赞了。
“那生时,可要辛苦你了。”太子妃笑道,“我儿在肚中时也是个壮小子,出来那时可没少跟我闹腾,足让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许双婉笑着点点头,说到这,她心里也是有遗憾,因月份足了,肚中孩儿是男是女,药王老人家就可诊断出了,说她肚中的孩子,十足十就是男孩了。
许双婉手上才攒的头一笔财,不能落实到女儿身上,就私自跟小宝盆打了个商量,东肆那块地,就让他让给她算了,拿此,她以后保他少挨些他寻看着已经想当严父的爹的鞭子。
许二比之前太子妃看到的那次柔美甚多、也更大气了许多,之前许二那趟进宫,拘谨刻板,如果这人不是宣仲安新娶的妻子,太子妃没特地见过她,她都不会记起这人来。
现在再见此人,这一眼看去,区别就大了。
宫中从来不乏美貌者,但长得再好,看久了,也是让人厌倦,所以,那深宫内苑从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太子妃知道这许二怀孕这段时日,宣长公子身边可是没有侍候的侍妾,太子也曾顽笑般跟他提起要送他两个,东宫中但凡他看得上的宫女,都可让他挑着回去,但都被那位公子以茶代酒告罪作罢了。
她当这许二许是有几分她不知道的手段,现在看看这人怀孕也别有一番风情,心下也有所了然。
这位美人,那小身子骨也是长开了,美得很不一般。
太子妃坐了片刻就回去了,回去后跟太子说起她来,跟他道宣少夫人比他想送给宣尚书大人的那几个侍女要美多了。
被太子妃似笑非笑这么一说,太子默笑了一声,摸摸鼻子道:“那日后我就不跟仲安提起了。”
“提不提的,您的事。”太子妃笑道:“不过我看那侯府上下来往全是她一人说了算,这进去什么人,怕也是得由她过目安排,太子要小心莫要好心办了坏事,让人心里起了芥蒂就不好了,要知到时候侯府有个什么,好不容易得的安宁没了,宣尚书要是因此跟您离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太子妃在说他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也怪不了谁了,太子被太子妃暗中挤兑得不敢多言,摸摸鼻子笑笑就当此事揭过了。
他以前也荒唐过,宠幸了几个美人把东宫引得一团乱,要不是太子妃当机立断替他斩草除根,他就是废太子了。
只是这教训过去了好几年,太子妃不提,他也当作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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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许双婉要生产的这段日子,姜家那边不放心,姜二夫人就带着姜家的媳妇过来了,要在侯府住到她生产完再走。
许双婉因此这心下也是大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别的,这天感觉自己离发动没几天时,就跟姜二舅母私下道:“二舅母,我生了孩子那几天,府上就拜托您了。”
“你就放心好了。”
许双婉摇摇头,“不是如此,二舅母您听我说,夫君在朝廷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一生完,府里肯定会来不少人贺喜,各路人马都会有,侯府不好拒之门外,母亲耳朵软不算,心地也再善良不过,见不得人为难,我怕有人趁着这个时机,把她驾在上面,她不知道拒绝下不来,做了那日后很难善后的事……”
“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许双婉点点头,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又道:“千万要看住了,夫君在外头看着风光,但实际上手上是沾了血腥,被人恨之入骨,暗中盯着我们家,恨不得我们家再倒下的人不知几何,那些在他手下当差,也莫要以为他们个个都有忠人之心,那些夫人进我侯府的门来,但凡有所见所闻,回头就能倒给别人听,母亲当这世上个个都是好人,不知她一言一行回头就会被人拆成什么样子说给人听,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在家享着福,帮不了夫君什么,但不能在家好好的日子过着,还给他拖后腿。”
姜二夫人听着心都酸了,她都不知道,这个外甥媳妇这都要生孩子了,都还在挂着这心,他们姜家那小姑子,这是有多不会给这侯府分忧啊,难怪之前公婆再苦再难也得帮着侯府,无法弃侯府不顾,这确是他们姜家欠侯府的,当下她强颜欢笑安慰她道:“我们都知道的,你放心好了,好好生你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也不要想那么多,你大舅母跟我说了,你生产当天,她立马就过来。”
现在她没生,姜家不好两个舅爷夫人都一起过来,有鸠占鹊巢之嫌。
“还有许家,一定,一定要防着,凡是跟许家有关的,一定不能放进来。”放进来了,就没那么好摆脱了。
许双婉都不知道,要是没有姜家帮忙,她生产坐月子这段时间,婆母能不能守住侯府,不让侯府被吃了。
她不是没想过教婆母如何行事,但婆母当下听得认真,应得也认真,回头再反语一试探,她就又动摇了起来,许双婉这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她。
“放心罢。”临到关头,姜二夫人也才知这侯府的媳妇有多难当,这外甥对她再好也不为过。
“嗯。”许双婉朝她感激一笑,她其实也做了后手,甚至是夫君那,她都是明言了,非常时刻需他代她出面,但有了姜家的舅母帮忙,夫君那就轻松些了。
他现在在朝廷的处境非常艰难,他动了左相的人,左相在朝廷间已跟他起了正面冲突,朝廷中一堆等着他倒下的人,外面的事她帮不了他什么,就是这家里,她想替他守好了。
许双婉对姜家舅母的这番额外叮嘱没两天,她的肚子就发动了起来,也果如她所料,她肚中的孩子还没生下,打着探望之名的人就已来了。